郑喜艳 | 我的叔叔
我的叔叔
叔叔今年高龄81岁了,身体还可以,一顿饭能吃一个馒头,两碗粥。
父亲兄弟四个,父亲老三,叔叔最小。父亲94年去世了,兄弟四个如今只有叔叔健在。叔叔有点智障,没念过书,不识字也不会数数。叔叔的智障也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受到的惊吓,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他小时候在地里捡柴,捡到一个日本鬼子丢下的炮壳,用镰刀敲,结果爆炸了。叔叔的右手上的四个指头指被炸的残缺,一只眼睛被炸成玻璃花,外表看不出来,实际上没有视力。叔叔因此没有成家,一直和我的父母生活在一起。村上人有的叫他傻瓜,我们姊妹几个只要听见,就很气愤。叔叔从来不恼,仍乐呵呵地答应。
在我的印象中,叔叔是世界上心灵最善良最淳朴最洁净的人。且不说他如何溺爱我们姊妹七个,我们村的人,无论是成人或者孩子,只要说声有活让叔叔帮忙,叔叔从不推辞,毫不犹豫地跟人去了,即使连根烟不吸,连顿饭不吃也毫无怨言,下次叫仍去。母亲心疼他,为此没少唠叨他,叔叔仍乐此不疲。
叔叔右手虽然残缺,但在我的眼睛里,叔叔却很心灵手巧。我们姊妹几个小的时候,叔叔用麦秸秆给我们扎的蝈蝈笼子、编的捡麦子的小篮子以及其它的玩意儿,那种精致,不知道吸引多少同伴羡慕的目光。叔叔还会用麦秸秆编坐垫、用杨树条柳树条编篮子筐子,还会扎笤帚。就是现在,邻居们有时还让叔叔扎笤帚。可是叔叔也很笨,家里喂的鸡只要超过十只,就数不清了。自己不会看病,到现也没学会吃药,一有病,就把药片放在粥里,嚼着苦药咽下去。最关键还不会花钱,自己一个人进城,从来不花一分钱,不知道是不舍得花还是怕别人少找他钱。
从某种程度上说,叔叔在我心里的位置早已超过父亲。小时候看电影看戏,看不见就坐在叔叔的脖子上,有时候叔叔背着我走几里路,去邻村看电影。叔叔并不宽厚的背不仅仅背过我们姊妹七个,还有我们的孩子。女儿小时候我带着回家,叔叔总是抱着她去田野里看风景。今年端午节,妹妹带她五岁的女儿从洛阳回来,中午我们都睡午觉,她不睡,在院子里挖沙坑,叔叔就在大太阳下陪她。
我们回家,有时候提前打电话,不管拿没拿东西,妈妈就让叔叔在公路边接。尤其是哥哥妹妹从洛阳回,叔叔一等就是几个钟头,似乎不等到人就没法回去给我妈交差,叔叔也是心甘情愿的等。我们回家,鸡从来都是叔叔杀给我们吃,临走从家里带的鸡蛋、玉米面,又是叔叔拿着给我们送到车上。我还有一个坏毛病,只要回父母家,不知道为啥,吃饭总要剩下。总是想都没想,习惯性地就把剩饭剩菜倒进叔叔碗里,我发现二姐和妹妹也这样。并不是为了节约,其实家里养的有鸡猫。这可能是表达亲密的一种方式吧。这辈子,叔叔是吃我剩饭最多的人吧。
大姐、叔叔和我在一起劳动的时候最多。大姐没出嫁前,种地、收割、交公粮、磨面、买煤几乎都是大姐和叔叔一起干的。当然都是以大姐为主,大姐干的多。大姐出嫁以后,我离家最近,这些活我和叔叔一起干的比较多。前些年交粮买煤,从地里往家拉麦子玉米,大部分时间我出力很少,只是陪着叔叔。这几年不种地了,叔叔也老了,干不动了。
我幸福的童年,很大部分是叔叔给予的。因为父亲曾是军人,很严厉,脾气坏。再者在我很小时候,父亲害场大病,从此耳聋,和他说话像吵架,还得伏在他耳边说。叔叔脾气很好,几乎没发过火。早年叔叔为生产队养牛,去田里犁地,我就站在牛后边的拖车上,听着牛铃铛叮叮铛铛的响,看着牛不仅不慢地走在寂静的乡间小路上。玩叔叔赶牛的长鞭子,坐在地边的树荫下,看他吆喝着牛犁地,白哗哗的犁尖插入黑土地,喧腾的土在他身后翻滚。
犁红薯地的时候,我就跟在叔叔后边捡红薯,不一会就捡了一篮子。牛犁的浅,遇见大块埋得很深的红薯,叔叔就吆喝牛停下,用牛鞭把红薯剜出来。别的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看我拾红薯,她们拿铲子刨地,半天也找不到一块遗留的红薯。在那样的年代,红薯就是人间的美味,是我们的粮食和点心。那个年代,父亲是反革命,七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叔叔和父母一起相濡以沫,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就是现在,也是叔叔在家陪着母亲,照顾母亲,我们才得以安心在外面工作。
叔叔为生产队养了好多年的牛,叔叔爱牛,从来不舍得把鞭子落在牛身上。我觉得叔叔这辈子活在世上,就像一头任劳任怨的老牛,只知低头干活,从来不要求什么。村上有些老人现在羡慕叔叔,说他没儿没女,却有这几个孝顺的侄子侄女。其实叔叔在我们心中,早已是伟岸的父亲,他给予我们的,我们今生今世永远也回报不完。
叔叔,愿您长命百岁,如果有来世,愿做您的女儿!
郑喜艳,女,出生于67年10月,基层公务员,喜欢读书旅游,希望书籍和行走能滋养一颗丰富的灵魂,偶尔写点小文,记录生活的点滴。年轻的日子没来得及珍惜,只能认真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