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军辉 | 木瓜香飘
单位里的木瓜熟了,一进大门,浓浓的香气便扑鼻而来。走近了看,一枚枚金黄色的木瓜挂在树上,透着成熟的喜悦。要是你沿着草地边走,靠近木瓜树,香气更加馥郁诱人。
那天我禁不住诱惑,终于走到树下摘了一个。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圆润,光亮,丰满,我仔细地拿在手里,轻轻地摩挲着她。她也微笑着,用一种羞涩的目光望着我。
我想把她置于案头,苦于无处安放,找了一个茶杯,放在茶杯上,这可爱的木瓜便时刻置于我的视野之内了。
在我繁忙工作的时候,偶尔瞥一眼这香香的木瓜,便觉得所有的劳累与不快一下子都减轻了。木瓜的香气就那么日日与我相伴。她时刻使我觉得,生活中那美好的一面。
上初三那年,我十六岁,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木瓜。
那是同班同学怡然送给我的。
我和怡然上初一就在一个班里,我的数学不好,她经常给我讲数学题。有时,我碰到不会的题,而她又不在教室,我就把抄好的题放在她的桌子上,她到教室后,做好了,就给我拿过来。她的字很娟秀,很漂亮,看着她整齐的字迹,还有那一行行规规矩矩的算式,我由衷地佩服,在她的帮助下,我的数学成绩进步得很快。
她的语文不大好,偶尔,我也给她讲题或是替她写一篇作文。
怡然不是本地人,她的父亲是一个地质勘探者,经常到全国各地去勘探。在我们这里停留时间算是最长的一次,于是怡然就跟着他在这里上初中。
初三开学没有多长时间,有一天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来到我的座位前,说,你的“相似形”呢?怎么还不送我一张?她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明亮的大眼睛直视着我。我的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我问你话呢?她又说。
那时,数学课正学了“相似形”一节,调皮的我们,都把自己的照片叫做自己的“相似形”。
噢,我没有照单身的。停了一下,我又说,我明天去照了给你吧。我慌乱地回答她。
说好了啊,要守信用。她又重重地看了我一眼,才回到她的座位上。
前几天我们几个要好的男同学照了合影,我想肯定是她知道了,才来问我的。其实离初中毕业还有好几个月,要送照片还早着呢。
又隔了一天,我真的去照了,并送了她。在背面,我认真地写了几个字:送给同学怡然。然后是时间:一九八七年九月X日。具体的日期我现在忘了。
拿到照片她很高兴,仔细地看,又用手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影像。
第二天,她来到我的面前,拿出一个金黄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双手捧着,递到我的面前。
丝丝缕缕的香气就飘过来了。
一个金黄色的果实,大大的,她的两个小手几乎抱不住。
我摇了摇头。
这是木瓜,很香的,能吃。她说。
我小心地接过来,无意中碰到了她的手指。她白皙的手指细细的,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一时间我望着她,又望望木瓜,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地吸了一下,觉得整个身子骨里全是木瓜的香气了。
我没有把她吃了,在抽屉里垫了纸,小心地把她放在最里面,香气依然轻轻地飘出来,我时时地感受着这木瓜的香气。我的前后同学都感觉到了这种香气。当他们知道了这件事, 也问怡然要,怡然半真半假地说,对不起,我家的这棵树上只接了一枚。
只隔了一天,早上我一进教室,发现门口垃圾桶里有个东西一闪,我已经走过去了,又回过头来,仔细一看,竟然是我送给怡然的那张照片!我当时脑子懵了,迟疑了一下,抽出那张照片,猛地撕起来,然后又扔进了垃圾桶。
那时我就看见怡然正旁若无人地和同桌说说笑笑,她甚至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我看到的是傲然无物。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前,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木瓜,重重地摔在讲台前。摔得一屋子人都愣了,怡然呆呆地看着怒气冲冲的我。然后伏在座位上,哭起来,身子不断地耸动着。
这件事过了有几天吧,我的同桌向我讨要照片,我的照片夹在一本书里,可是那本书怎么也找不到了。蓦然间我想起,那张掉在垃圾桶里的照片莫不是我自己保存的那一张?
怡然已经走了,她的父亲去外省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她跟着她的父亲到新的学校上学去了。我此时才知道,她为什么问我要照片。
现在距那时已经有二十多年,当年的老同学大多不联系了。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听电灯发出轻微的嘶嘶的声音,那只金黄色的木瓜依然清晰地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散发出一缕缕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