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古语云:百善孝为先。是啊,自有文明,即有孝道;万事百善,孝是第一。孝是炎黄民族延续不绝的传统,是中华文化持久不衰的根脉,是构建现代文明和谐社会的基石。我的家乡泰兴,是银杏之乡、教育之乡,也是孝子之乡。泰兴,这片古老的土地,既催生了许多慷慨悲壮的英雄故事,也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文人轶事,更流传着一些可歌可泣的孝子传说。以孝行而上《宋史》“孝义篇”的顾昕,则是为泰兴自南唐建县以来载入正史的第一人。他是泰兴的第一大孝子,也是大宋泰州的第一孝子。泰兴黄桥人顾昕,一个载入史册的普通百姓的名字;这个名字细数流年代代相传,曾影响了多少泰兴儿女,因他而诞生的泰兴千年孝道文化,也从此深深扎根于这方土壤。
走在千年风霜浸染的泰兴黄桥老街上,步入黄桥公园,站在庄重高耸的顾孝子亭前,一种浓郁的孝道文化,油然地从心底升起,它是那样温暖,足以驱散冬日里的寒意。我们不得不惊讶,是什么力量支撑着顾昕用50年的光阴,恭恭敬敬地侍奉他的母亲。是被世人称颂的汉代海陵孝子董永“卖身葬父”影响了他,还是这片土地早已蕴含孝道因子,到他身上才悄然发酵,以至于大宋震惊。《宋史》卷四百五十六列传第二百一十五专门为他立传,记载了这段千年前的感人事迹:顾昕,泰州泰兴人。十岁丧父,以母病,荤辛不入口者十载。鸡初鸣,具冠带率妻子诣母之室,问其所欲,如此五十年,未尝离母左右。母老,目不能睹物,昕日夜号泣祈天,刺血写佛经数卷。母目忽明,烛下能缝衽,九十余无疾而终。短短不足百字的记载,褒奖的是顾昕的一生坚守,也道出了他少年、中年、老年时是如何侍奉母亲的。唐昭宗乾宁四年(897),顾昕十岁,父亲顾彦晖在梓州治所自刎。今黄桥东顾村顾氏祠堂内有其父顾彦晖的简介:顾彦晖,名慈,唐末大将,官剑南东川节度使。据《新唐书》记载:“庚申,建陷梓州,剑南东川节度使顾彦晖死之。”顾彦晖,唐末名将顾彦朗的弟弟,可惜文武才情皆不及其兄,遂被剑南西川节度使王建(后为前蜀高祖)吞并,失去了王图霸业。母亲钱氏携带年幼的顾昕顺江而下逃至长江下游的泰州永丰里避难,永丰里,即今泰兴黄桥镇。《(光绪)泰兴县志》记载了这一经过:“还吴,家泰兴之永丰里。”到达黄桥后不久,母亲因舟车劳顿和家逢巨变一病不起。顾昕不得不承担起照顾母亲的重任。他夏天替母亲驱赶蚊虫,冬天替母亲暖好被褥,每日侍奉汤水,将好吃的肉食都献给母亲,无微不至照顾母亲整整十年。直到母亲的病治好后,顾昕才正常饮食。但顾昕并没因母亲身体康复,而忽视对她的关心。每日天刚放亮,他就穿好衣裳、戴好帽子领着妻子、孩子到母亲房间问候,看母亲需要什么,这样的孝行一直坚持了五十年。后来,母亲老了,眼睛也看不见了。顾昕每日哭泣,为母亲祈求,并咬破手指,用鲜血在布帛上抄写佛经多卷。不知是顾昕的诚意感动了上苍,还是顾昕照顾方法得当,母亲的眼病竟渐渐恢复,以至于在烛火之下也能缝补衣物。后来,顾母以九十多岁的高龄无疾而终,这都是顾昕孝顺侍奉母亲的结果。顾昕去世后,乡人为彰其孝行,将其葬于黄桥西门桥外原宅,并建“顾孝子祠”一座。顾昕也因事母“至孝”,成为载入《宋史》中“泰州第一人”,自然也是泰兴载入国史的第一人。顾昕死后葬于永丰里西寺桥外,人们为了纪念其孝行,就在其墓旁建顾孝子亭。明万历十九年(1591),泰兴知县段尚绣又在亭中立石碑,刻“宋顾孝子墓”,清道光十四年(1834),泰兴知县李震亦在亭两侧石柱上增刻,联曰“孝列史书,五十载晨昏不改;墓凭碑石,二百年风雨无伤。” 顾孝子亭碑联遗迹今犹在黄桥公园内。旧日亭中同时还有碑文《御制孝子顾昕诗并序》,系明成祖朱棣亲书。由皇帝御制诗文昭彰孝行,这在泰州一带甚为少见,足可引以为豪。明成祖为其赋诗写序,实在是一番意外。这位帝王是从自己侄儿手中夺取江山的,照理说,彼时明成祖的势力范围在北方燕京一代,他一统天下后,正值百废俱兴,日理万机,他怎么会将目光停留在一个看似对江山社稷可有可无的孝子身上?这其中自有缘由。明建文帝朱允炆是朱元璋的长孙,是被朱元璋指定的第二任合法继承人。明成祖朱棣却不遵父命,强行夺回皇位,并杀了以“仁、孝”闻名的大儒方孝孺,诛其十族,手段之狠史上少有。可一旦他当上了皇帝,却同样面临以什么思想治理天下的难题。最终,他也选择了儒家“仁、孝”作为治理天下的手段。放眼天下,那么多的孝子,又有谁能打动他的心、进入他的视线,成为他心中孝道的楷模?《孝经》中说:“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朱棣翻阅历代典籍著作,终被《宋史·顾昕列传》中寥寥“数十字”的笔墨打动,故而他亲自为其作诗写序《御制孝子顾昕诗并序》,致使顾昕天下扬名。朱棣的诗为两首绝句,一作“鸡鸣冠带谒慈闱,所欲遵承志不违。五十余年如一日,油然孝敬世间稀”;另一作“母疾荤腥忍自供,母盲号泣诉苍穹。终令母目重开朗,端为纯诚故感通。”二诗前有序,详细叙述了顾昕的以孝行道:“子之事亲,贵乎孝爱之诚也。是故,致其谨于起居饮食之间,顺其欲而不口弗其志,致其忧于疾痛昏目毛之时,忘己之所自养而尽诚以祈其安,此君子之孝也。顾昕其庶几乎!鸡鸣而起,冠带以适其母之所,问所欲而敬进之,至于五十年之久,未尝少违,固可谓孝矣。初以母病,绝滋味且十年。及母老而失明也,则又昼夜号泣以祈天,诚感如此,母目复为之开明,至能缝纫于烛下,康宁寿考九十余而终,此岂勉强于朝夕者之所能哉?盖孝爱之至也。昕既尽诚于事生,则能慎其终可知矣。彼于生事有未尽,而徒于送死加谨焉者,岂不有后时之痛哉。故于昕有取也。”
前有《宋史》留名,后有朱棣赋诗,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前往顾昕墓前的凭吊者也就时常有之了。于是也就有了明万历十四年(1586),泰兴知县段尚绣往黄桥顾孝子祠的拜谒。明万历十九年(1591),段尚绣结合当时泰兴盗贼四起、世风日下的实际,再次特地赶赴黄桥,重修了顾孝子墓,倡导孝行,并于墓前立碑纪念,石碑正面书有“宋顾孝子墓”五字,背刻序文记载事件缘由:丙戌秋(1586年),余涖兹土,展谒顾孝子祠,索传读之,知孝子之孝,感天地,格鬼神也。辛卯(1591年)秋,因公事过黄桥,里人告之以墓处。今□□然遗思焉,爰命立石,以示不朽,亦以风后之为子者仪型于奕无穷也。此碑高近2米,宽1米,厚22厘米,历经三百多年,风雨无伤,可惜在“文革”中被砸成四块。2000年8月,人们从河底将墓碑残片捞出,重新拼成整块后立于黄桥公园顾孝子亭内。明嘉靖十二年(1533),泰兴知县朱篪在泰兴城东门内也建造了一座顾孝子祠,并撰写了《顾孝子祠记》,以示纪念。距顾孝子祠不远处,还曾建有一座“孝里坊”。可惜的是,顾孝子祠已于抗战期间被日军拆毁。清道光十四年(1834),泰兴知县李震与黄桥司巡检王有烈重修顾孝子墓,并建顾孝子亭一座,亭为六角,皆用麻石而成,亭内前两柱,高2.7米,径29厘米,书于上的“孝列史书五十载晨昏不改,墓凭碑石二百年风雨无伤”这副对联对得极其工整,上联说顾昕事迹,下联讲墓碑历史。也许,正因此联高度凝练,令人容易铭记,才会在重修时被依旧雕刻在亭内柱上。时间又流逝了近百年,顾孝子墓、墓碑与顾孝子亭一直位于黄桥西寺桥外。民国时,曾有人因私偷偷把顾孝子墓平了,后来许多顾姓人一纸诉状将之从县里一直告到省法院。最终,省法院裁定顾姓人赢,顾孝子墓于是得以修复。“文革”期间,顾孝子墓与顾孝子碑、亭皆遭破坏。2000年5月,黄桥镇政府重修了顾孝子碑、亭于黄桥公园内。重修的顾孝子亭后有一块高高的土堆,立于其上可以俯视整个公园。在顾孝子亭左侧,尚有几只石马、石羊等明代墓道石刻,低鸣悲伤地诉说着这段流传千年的往事。
如今,人们依旧可以从墓碑上一道道裂痕看到历史遗留的伤痛。但事实已证明,代表中华传统的孝文化绝对不会因为一块墓碑、一座亭子的推倒就不复存在,它会一直在历史的沉浮之中代代流传。在距黄桥公园几公里之外的东顾村,村民们现建起一座顾氏宗祠,宗祠院落内也有顾孝子墓、亭,都是按照黄桥公园内原样复制过来的。为何也要在这里复建一处顾孝子碑亭呢?因为这里是顾昕的后裔聚居地,现有三千人之多。康熙二十三年(1684)仲夏,顾家庄始建祠堂,悬挂“御赐孝礼堂”横匾。顾氏宗祠就建在前顾村,后被毁坏。现在前顾与东顾两村合并成东顾后,村民呼吁重建顾氏宗祠,并在院内复制了顾孝子墓、亭,方便迁出的顾姓人回来祭祖,知道自己根在哪里,不忘祖先。自从祠堂建好后,东顾村村民已深感孝文化在村里的影响。乐善好施、互帮互助的传统美德在这里得到了发扬光大。
泰兴黄桥顾孝子的故事贯穿着泰兴及其全泰州的千年孝道主题,一直在岁月深处以它最淳朴、最炽热的普世情怀引领泰兴乃至全泰州的子孙行孝敬德。有人说,只要一个人对父母孝顺,对双亲尊重,那他的为人必定不会差到哪去,甚至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走的更远、更好。笔者深以为是,因为心有大爱的人,他的人生必定也是充满爱心,必定诚实守信,尊师爱友。同时,我们从顾孝子的故事也可看出,“孝“的确是中国社会的魂魄,“孝道”乃中华五千年历史里最源远流长的民族瑰宝。自古以来,不论是贵族官胄,还是平民百姓,家族里家谱族规必定有这么一条:尊老敬老孝老。由此,“行孝“永远是做人立世的根基,“孝文化”也永远是家文化的核心、骨架与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