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李晓东先生的《日涉居笔记》之三十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编者微语

我的微友 李晓东,笔名东方木,江苏省泰州市人,现为江苏省泰州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家。其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艳遇”三部曲《青桐时代》《紫檀时代》《白槐时代》,《透明色》,随感录《润玉流翠》。2018年3月,其长篇小说《千雪柏》又出版问世。晓东不仅善写,而且善画,笑称自己画画与写作皆为业余涂鸦,由此让胸中丘壑腾起雾霭烟云、烟火日常泛出灵动生机,便觉日子也变得可亲起来。是的,他的画作少匠气,一派洒然天真,却令观者玩味于心;他的文章清新、朗然,亦如其画,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大概也正是我喜欢并欣赏晓东的画与文的原因。不久前,晓东开始写他的《日涉居笔记》,每发其章,我都读之细品良久,都感其写景语皆为情语,而不由沉醉其中;于是乎征得晓东同意,决定在本公号连载他的《日涉居笔记》。“日涉居”是晓东书斋名,取之于陶潜“园日涉以成趣”之句,诗意也。《日涉居笔记》亦诗意也!晓东之画亦诗意也!现特将晓冬其文与之其画连发于此,以飨诸君。

日涉居笔记

李晓东(东方木)

我们由升仙桥拐向北,走上三四百步远,便到了八字桥口。幸好书摊还没打烊,但看书的人一个都没有,杏黄的路灯下,七八张小凳子虚席以待。王爹正倚坐在藤椅上打盹儿,忽见我们一大帮人来了,忙站起来迎接。

于是,众人选了自己喜欢的小人书,坐在小板凳上,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阿桂”和“狗子”坐在光线比较暗的地方,“阿桂”很想坐在离兰儿很近的地方,但他低头看了看汗衫,便打消了这个邪恶的念头。

我没有看小人书,觉得自己是初中生,是个小大人了,所以,我选了《水浒》。冬梅见我拿了本“大人书”,欣喜非常,遂蹲在我身边凑看起来。我只好将小板凳让给她坐,又将书给了她,蹲在她旁边侧着头看,但我并未挨着她。冬梅扇了扇手,意思是,你靠我近点啊。但我岿然不动。她抿着嘴笑起来。

其实,我是没什么心思看书的,在我闻到冬梅身上透出的那种说不清的香味之后。我离她这么近,却又觉得那么远;我知道她在乎我,但我不清楚我是否在乎她;我喜欢她的美丽,但又害怕她的美丽;我很想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但我的脚却没有挪动半步。

见冬梅和我靠在一起看书,“阿桂”又气得不行,举起拳头要打坐他旁边的“大头”,因为“大头”老是伸长脖子偷看他的小人书。看书一直看到将近十点钟,要不是王爹提醒,我们说不定会看到天亮的。“大头”和“田鸡”见晚上出来玩的时间太长了,回家肯定要挨打的,忙扔下小人书,没命地往暮春街跑去。

但冬梅和兰儿却没有觉得太迟。冬梅的爸妈今天上早班,晚上八点钟不到就早早地睡了。从家里出来之前,冬梅就交待过春柳和秋荷,要是爹爹问起她的话,就说姐姐早就睡下了。要是她回来得迟的话,就从大门外扔一颗小石子到她们住的那间屋子的屋顶上,听到声音后,她们就溜出来开门。秋荷问道,要是她俩都熬不住睡着了,咋办。冬梅说,那我就绕到河边,敲朝东的那扇小窗子。春柳和秋荷正迟疑着,冬梅又说,我明天会带好东西给你们的。两个妹妹不吭声了,一齐点了点头。兰儿跟她妈说过,晚上跟冬梅一起去同学家玩。她妈妈认为女儿是跟冬梅一起的,也就放心地让她去了。

回到暮春街上,也已经十点多了。冬梅先将兰儿送回家,我们就站在冬梅家的门口等她。待冬梅回来时,她已经在兰儿家门口捡到一块小石子儿,对我说,快点,把手伸出来。我一时愣住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将石子放我的手心里,说,把石子扔到她和她妹妹住的那间屋子的屋顶上。说完,她就倚着门,侧过脸去,将耳朵贴住门。我不知道这是何用意,只好后退两步,举起右手,估计着方向和距离,也估计着用力,将石子高高地抛进她家。四周一片漆黑,我们看不见石子究竟飞向了哪里,但我感觉石子应该会落在那间屋子上的,而且我们都清晰地听见了石子坠在瓦片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但我们等了好几分钟,仍听不到她家院子里有啥动静。冬梅又走到我跟前,说,这两个死丫头肯定睡着了,带我去河边吧,屋子东面有扇窗子,只好敲玻璃叫醒她们了。

我正为难着,“阿桂”拍着胸脯说,我绕到河边去,帮你敲窗子。冬梅说,你不懂,你只会瞎敲,惊醒了我爹爹,就麻烦了。“阿桂”气得要打我。我说,那我们带你去吧。于是,大家一起走到虹桥口的西侧,沿着玉带河西岸,一路踏着杂草乱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北探去。“阿桂”走在最前头,他什么都不怕的。

冬梅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没有拒绝,也不应该拒绝,也没有想到拒绝。河岸的坡度时缓时陡,高低不平,满地都是乱石碎砖,杂草高过人膝。“阿桂”善攀援,很快就走到那扇窗下。他扭过头来,学蝈蝈叫了几声。很快,“狗子”和“麻小”走也到那扇窗子下。“狗子”便学狗叫,“麻小”嫌他的狗叫声太响,于是两个人便推搡起来。好了,“麻小”被“狗子”一推,脚下一跐,竟滚下河岸,扑通一声,掉进玉带河里了。“麻小”大喊救命,两只手在水面上乱舞起来。

我和冬梅听到“麻小”的救命声,才晓得大事不妙,我赶紧让冬梅站在原地不动,赶至那扇窗下。天太黑,看不清“麻小”究竟在哪里。

我急中生智,忙用力敲着那扇窗子来。睡梦中的春柳和秋荷被一阵急切的敲窗声惊醒,她们以为是姐姐敲的,也没多想,姊妹俩赶紧拉开灯,跑出来开门。我和“阿桂”埋着头窜进门,也没跟她们打招呼,借着屋里的灯光,在院子找来一只扁担,又找来一根晾衣竹杆,飞快地跑出门。

春柳和秋荷见是我们俩闯进门来,又没见着姐姐,吓得大叫起来。幸亏冬梅也赶过来了,见两个妹妹正在大叫大喊的,忙捂住她俩的嘴。见姐姐来了,她们这才不吭声,但仍然浑身发抖。

冬梅又赶紧从屋里找来手电筒,站在河边,将手电筒的灯光照向河面。但河面上已看不见“麻小”了,大家以为他沉到河底了,一时乱了手脚,可又不敢乱喊乱叫。

正待大家急得要命的时候,忽听得对岸处传来一阵蛐蛐儿的鸣叫声。才五月中旬,哪来的蛐蛐儿,冬梅将手电筒往对岸一照,岂料那叫声竟是“麻小”发出的。这厮正坐在草地上,向着手电筒做鬼脸。

原来,此段河水并不深,齐胸而已,不像码头口那里深近两米。“麻小”掉进河里的时候,也是吓得半死的,因为他曾在冬天掉进玉带河里的。一个人两次掉进同一条河流,也是没谁了。因为天太黑,辨不清方向,所以他淌着水想爬上岸的时候,却淌错了方向,爬到对岸去了。

我将扁担和晾衣竹杆放回原处,催促着姊妹仨赶紧关上门,回屋熄灯。冬梅有些迟疑,使眼色让两个妹妹先进屋。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当着“阿桂”和“狗子”的面,抱了一下冬梅。冬梅没有拒绝,她来不及拒绝,她不想拒绝。

这一晚,我第一次失眠。躲在被窝里的我,将被子蒙住头,但我的心怦怦直跳,因为我第一次触摸到冬梅的手,第一次触摸到冬梅的腰,水一般的滑,花一般的嫩,草一般的软。我想起那片叶签,那只手帕,那把花生,那朵苹果,那支腊梅,那枚咸鸭蛋,还有她的脸,她的眼,她的手,她的长辫。

春天的夜晚并不是只有清涔和寂寥,还蕴藏着很多年轻的故事。星光燃烧着我的渴望,月亮冷却了我的梦想。春夜是微凉的,风柔和而恬静地吹过,携着一股清新的花草气息,你仿佛能听得见枝条抽芽和花蕾叠瓣的声音。时光如沙漏,悄无声息地泻进黑夜,天籁之音宛若一曲箜篌,孑然独行。薄旧的衣衫,落寞的脸庞,空灵的眼神,赐予黑夜以高雅的宁静。

城市的夜晚不再黑暗,灯光如水,将黑夜冲淡。心已经无法沉到最深处,触摸到的只有起皱的边缘。每天的夜晚,我都要静坐于日涉居的南窗下,将思想沉淀。唯有夜幕降临的时候,你才会伸出翅膀,遨游于夜空,寻找白天的缺陷,好让黑夜中的你,凤凰涅槃。

黑夜终将离去,世界已经苏醒。城市的人们很少与清晨有约,以为白天始于上班,殊不知清晨才是最美的白天,失去清晨的你才有资格说,生无可恋。抓住眼前的微弱的曦光,让谧静而敏感的清晨,用短手去迎合朝阳并带走你铭记的孤独和恪守的迷惘。你也该伸出臂膀,拥抱亲近你的朝阳。清晨用笑脸和露水来洗礼过往,给所有早起的人们带来全新的希望。

日涉居的清晨属于我。每天的清晨,我都要走进花圃,给生活在那里的生灵们请个安。春天的清晨,万物比人类起得早,当你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欣欣以向荣。早起的鸟在花圃里觅食,叫声清脆悦耳,这是最具生命意义的时刻。

天空是淡青色的,镶嵌着几颗残星,还有残月在等待着朝阳。当薄疏的晓雾被晨风驱散罄尽时,朝阳便踏着晨曦铺就的烂漫霞路,冉冉升腾到天光熹微的苍穹之上,几乎是一瞬间,天地间便充满了勃然的生机与活力。花圃里的花草们自由地舒展着它们的筋骨,以舒适的姿势迎接初升的太阳。这是一天中最轻松、最自由的时刻。自由不是随心所欲,而是主宰自我。

每天清晨,我都要漫步于小区的东侧,那里有一大片的田野。田野让我获得某种满意感,一个安静而纯净的早晨总是带着生活的暗示,引导着你以正确的方式走进白天。

清晨的田野是清亮的,淡淡的晨雾仿佛早起的旅人,在朝阳出来之前就远行去了。东方的天空渐渐地泛出一条狭长的白光,像是一条大鱼。突然,大鱼又被抹上了一层淡红,渐渐地,淡红越来越深,像被披上了一层鲜艳的锦缎。此时,太阳跃过茂密的树林,从田野的身后喷薄而出。初升的太阳像一只正在煮着的蛋黄,不一会儿,万丈阳光就温柔地抚摸着田野上的一切。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罅的气息。草木的香味弥漫在春日,将天地间的一切空虚塞满,留下我的孤清而飘逸的身影。阳光从树叶的空隙中漏下,落在了我的脚下。无需语言或肢体,只要用心慢慢体会那种感觉,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充满了人文的味道。

回到日涉居,但见阳光从南窗射进来,被窗外的树叶筛成了斑驳的暗白的碎片,错乱地写在茶桌上,像是神秘的文字,这样的早晨是让人依恋的。其实,每个人都能获得富有意蕴感的早晨,即便是去菜场买菜,或者闲适地站在窗前,甚至上班的路上或者孤身去远方。早晨不会偏爱凤城,但你该偏爱凤城的早晨,凤城的早晨往往是从吃早茶开始的。

很多人会选择去老街吃早茶,而且特别的早,天麻麻亮的时候就去排队了,吃完早茶还可以顺便去桃园转一圈,这是最有生活意趣的早茶。桃花盛开的时节,在老街吃回早茶,便足以撑起凤城的半个春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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