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三九天气及其他
梁东方
疫情之前,有一次郊外徒步;不期然地就成了封闭期间反复回味的美好。
那一日蓝天白云,一尘不染的蓝天上丝丝缕缕的白云,柔美安静如春天;像是某个不冷不热、没病没灾、最适宜人类生存的地球环境的幸福时刻。
所有没有了叶子的树枝树杈树丛都有自己各个不同的本色,将浅灰淡褐的颜色系遍布河边;河边的小山上满是植被的枝杈,落叶以后的枝条颜色灰黄青红,整个覆盖了山坡,像是一个肾气十足的半大孩子参差不齐又茂盛无比的头发,不整齐也不平顺,却洋溢着葳蕤峥嵘的未来之相。
在被青春气息的乱发覆盖的山坡前,有结了冰的蓝色河面。蓝色河面的平滑与镜像效果与山坡上的树枝树杈的颜色对比鲜明,互文关系明确,只待时机一到,就将孕育出又一个春天。
走在山坡小路上,靠近那些枝枝杈杈的乔木灌木,会发现它们在总体灰黄的色调之中,其实各个不同的树种颜色的区别是很大的。有的泛白,有的明黄,有的深灰,有的浅绿,少数还没有掉落的干枯的叶子高高地悬挂在这些颜色之上,用自己曾经宽大舒展如今收缩干瘪之后也还是比树枝树杈要婉约得多的形态,为冬天最严酷的景象顽强地保持着一点点婆娑。
这是簇拥在一起的植被联合起来形成的冬日盛景,它们在严寒里冬眠着的时候,也没有忘记保持自己作为植物永远都会让人欣喜的姿容。
这个景象很像还有森林有河流的东北,很像德国瑞士交界地带的莱茵河边。在未经打扰、没有达到打扰的极限或者被打扰之后又亡羊补牢被保护得很好的地球环境中,大地上的美,从来都不会因为气温,不会因为季节而稍有逊色。所有的季节,即便是这样周天寒彻的最冷时候,也依然能让人分明望见其后即将到来的春日生机。
在这样的环境里,想一想都让人觉着不可思议:像对三伏天气一样避之唯恐不及的三九天气里,居然也有代表了审美之宜人的春天感受。其实,本地真正的春天因为经常雾霾滚滚,如果不是风雨之后还不一定有这么好。
可想而知在过去,在没有工业化之前的漫长悠久的年代里,在几十年前没有大规模城市化之前,人们经历到的一个个三九天气、人们经历的每个季节的每一天很可能就是这样明媚乃至灿烂的,即使阴雨风雪、烽烟滚滚大气环境也都透明无碍。可惜这个事实从来没有人明说,历史和理论对于曾经的天气质量不屑一顾,作为个体的人则只是时间洪流里的尘埃,很难挣脱自己这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历程对感受和认知的自我局限。
及至因为眼前状况的对比而有所反思的时候,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人类普遍追求的是高度发展之后的再次明媚灿烂,而非那样原始的纯净,尽管仅就纯净本身来说、仅就侧身纯净之中的个体的人来说,两者没有区别。因为无法达成共识,在发展的快车道上,任何单一的族群和国家都没有回头路,甚至连停顿都不能忍受,都很危险。
问题是环境代价从来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话,雾霾的当下与长久的深远影响且不论,大气排放导致地球升温的后果也许要逐渐显现,这病毒的威胁却是刻不容缓必须立刻面对的。它可以不分国界地威胁每一个人类生命,可以让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一切发展骤然停摆。
在疫情导致的停摆之中回味明媚的三九天气,幸耶?未免尴尬;不幸?却又实实在在的是一种难得的通透。这大约也是全体人类在社会发展到今天的进程之中的一种关口选择的考验。
与之相较,已经开始的严格封闭在家的生活,将使人在短时期内再无缘这样的季节享受的代价,也就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