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微澜:说枕(2010-1-1 古典网)
地球是圆的,有人过公历年,有人重农历年,西洋人的历法是太阳历;中华文化的农历命中属阴。
雪域高原的西藏有藏历,伊斯兰教,佛教各有各的教历。
求同存异。
于是动动最本原的脑筋。
子曰:食色性也。
生命的循环叫做生息。
关于这“枕”的琢磨不是一天两天了,起因不过是当初贪得意而上手的几只孩儿枕,材质越南黄花梨。
适逢九州方圆风声鹤唳地鼓噪说找到了魏武王曹操曹孟德的墓地。
出土的证据中竟也有这么一件名曰“慰项石”的东西。
且由此切入这“枕”的话题。
这几日关于曹操墓的议题一直在发酵,真伪有争。事不关己。
且专注于这“枕”的话题。
1、枕,卧荐首者 (躺着的时候承垫头首之物)
2、枕=检,检项,关脖子的事
3、车后部的横木 (上古时代的车是马拉的木车)
这“枕”既然是木字偏旁,大概最初是脱不了“木”的干系的。
只不过木质器物保存不易,如今出土的历史上的古董枕,年代久远的还是无机材质的或陶或瓷,以及这号称魏武王常所用慰项石:石头枕。(真伪不置评)
大概一年前左右的光景,在下曾仔细地拍了好些个博物馆殿堂级别的“枕”,藉此机会,一一摆出来,堆砌一个关于“枕”的帖子。(图片拍摄于2009年初)
这是历史上的真品瓷枕。
出处:上海博物馆。
所有图片只是压缩大小以适应上网限制,无其他处理。
看出些端倪否?嘿嘿,孩儿枕是也。这就是历史。高攀了。
在下毕恭毕敬地请教:阁下的灵感是来自故宫藏品否?
匠师答:对。故宫的白瓷孩儿枕。我把底座去掉了。
在下释然:故宫藏物原本有三,两个精品去了台--湾。(犯忌讳了)
熟能生巧,这个就是熟手之后的制作。
从早期用料的将就,到成熟阶段用料的考究。
对买卖而言,也是个相互之间的平衡。只有当买家出到让卖家认为满意的价格,这平衡才能够维持下去。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黄花梨孩儿枕的精品,窃以为就是这么一回事。
(吴永强作品:越黄精工孩儿枕)
这是别家的出品,算是比较不错的仿制。
从来都是画鬼容易画人难,人做得象不象,很容易判高下。
所以福建工匠傲视同侪:因为看家的本领就是人物雕刻。
从前的枕头有不少是暗藏机关的,比如藏着防身器物,或者房中术的密物等等。附图是清代的孩儿枕,内藏乾坤。
其实从古到今,这枕的偶尔露峥嵘,多少有些暧昧与含蓄的朦胧。
还是前人襟怀坦荡:食色性也。
老夫子在《礼记》里也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中华文化大家族中被埋没的籍籍无名者不少。家具如此,春宫文化也如此。
家具因为尚算是属于搬动不便的长物,所以多少在秋风扫落叶的“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之前,九州方圆还勉强存留了些,屈就了些,蜗居了些。
所以陈梦家先生,王世襄先生慧眼识珠,还能够火中取栗,以文化人的天地良心,为这湮灭中的文化续一脉香火,苟延残喘,而已。于是硕果仅存。庆幸,万幸。
可春宫文化就没有这么好的“幸”了,从雍乾开始,文字狱腥风血雨,大江南北牌坊林立,到有明一朝登峰造极的汉文明之春宫文化惶惶如丧家之犬。这“家”确也真是丧了的,因为换了朝廷,茹毛饮血的满洲鞑子哪里欣赏得了农耕文明酝酿几千年才深得其中三味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于是探究东方文明的西洋人高罗佩,主要靠的是残存在东瀛日本的中国古书,考究出历史上第一部关于中国古代春宫文化的《秘戏图考》。
大江南北,走到哪里的店面都是这么一句:我喜欢黄。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与行,两条走路的腿。
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大概也是这么一回事,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还是文质彬彬好些。
于是初级的感性认识上升为高级的理性认识,食色性也的朴素唯物主义不断进化,成为如今的辩证唯物主义。
家具文化的轨迹,大概也不脱这么一个发展的大方向。
外型只不过是个形式而已,所谓的“器”。
君子不器。
关于“枕”这个话题,在下也是无心插柳。曹操的那个枕头,看起来别扭。
从古到今,枕头的大路数还是比较平缓的居多。
上博藏品中这许多的古代枕头,相信已经足够让后来者明白,从前的汉人是怎么起居生活。
至于有同好质疑:这些古代的枕头为何这般庞大高昂?
俺也不太懂。只知道有这么一说:高枕无忧。
大致可以这么说,中华民族使用“枕”的历史非常悠久,直入春秋。早期的材质,望文生义,大概是与“木”洗不脱干系的。
瓷制的枕,目前比较一致的共识是从隋开始,这也是陶瓷的瓷走向成熟的过渡时期。
瓷枕的形状多变,大致的脉络是:
早期的尺寸偏小,后来越来越大。原因众说纷纭。
不过,之前有说瓷枕是“寿枕”,即是说阴间所用,此言难于服众。
如今正值大江南北寒冬腊月,这个时节睡瓷枕,自然是自找难受,可在夏日炎炎的季节,这瓷枕可着实是清凉无比的好器物。
所以,瓷枕为日常居家所用是不争之客观事实。
且说回头:
关于如今被“统一口径”的魏武王曹操曹孟德墓的话题,在下不怎么太关注。
只不过,还是觉得那只“慰项石”有些别扭。
从古到今,这“落枕”的套路都是个“面”,只不过弧面舒服平面“示警”,还真没见过正中央开个槽塞脖子的新品种。
(曹操的枕头)
回到上博,俺驻足最久的,是这么件东东:金代孩儿枕。
枫桥夜泊是千古绝句,大名鼎鼎。上博这只枕头上为什么有这样出人意表的写法?让人百思不解。
不过,唐诗中前后年代有别的版本中用字遣词不一司空见惯。
比如《凉州词》中的“黄河远上白云间”。
后人不断质疑,这黄河根本上不了白云,而且离凉州也八竿子扯不上的遥远。所以有说原本的写法是“黄沙远上白云间”,这倒是通顺合理了许多。大漠的黄沙,可不是远上白云?
历史上有很多的纠缠不清,最好不要急着一根筋。
谨以此帖向上海博物馆义务讲解员李树人老先生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