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负责安全，上帝负责安慰

上周写安德烈波切利的演唱会，朋友圈里有人留言：“想不到你一个科学家也对神学感兴趣，现代科学的进步，基本能解释一切自然科学现象，你不要信神，要相信科学。”

这话说得，啧啧，让我无话可说。

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我当然相信科学，和大家一样，在疫情最恐慌的时候，只要在电视里看见钟南山，看见张文宏，看见他们在那里说话，不管听不听得懂，听不听得进去，心里就会觉得很安心。尤其是听见张文宏说：“你不要问我治疗方案是什么，因为我说了你也听不懂，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知道，但你不懂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们读的书不一样”，我一点都不觉得冒犯，反而有一种笃定的心安，知道面前这个人在他的学科领域里有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和深度，因此才有着旁人无法具有的自信。这是科学和科学家带给我的安全感。

（张爸说，“不许喝粥”！我就不喝粥，我本来就不爱喝粥）

但是科学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科学告诉你，所有食物无非是蛋白质、脂肪、碳水和微量元素，你吃鸡蛋还是吃臭豆腐本质上没多大区别，但我们还是会迷恋各种不同口味，谁也不想靠全营养饲料活着。科学告诉你，尘归尘，土归土，生命就是生命，死亡就是死亡，但科学不会告诉你，情感该安放在哪。人在无助时，脆弱时，悲哀时，难过时，那些情绪，那些想释放想诉说想找到出口的感受该向何处去。

我不信神，也不信上帝。但旅行的时候，我很喜欢看教堂，尤其是那种高高的哥特式教堂，阳光照着长长的玻璃花窗，牧师的声音在尖顶下悠悠回响。如果能赶上星期日的弥撒就更好了，管风琴奏响，合唱团的歌声飘荡在教堂上方，你会觉得莫名的平静和安慰。

是的，安慰。

安全感是一种安慰，但仅有安全感还不够。在科学上，生与死的判定很简单，而如何对待生老病死，要我们自己去体会。科学做不到的，我们求助于宗教、文学或者艺术，所以，我们会因为一句诗、一首歌、一部电影突然泪流满面，突然想通一段道理，突然放下一段执念，或者突然启发一个灵感。

就算科学有一天能够昌明到让我们不再惧怕任何威胁，我们就不再需要艺术宗教了吗？我觉得不会，只要人类有情感，我们终究还是需要安慰的，给小孩子再广阔的空间，再充足的营养，他也还是需要母亲的拥抱和抚触。

如果要用一个沙发来比喻，那么，科学是那个沙发骨架，而文学、艺术、宗教（信仰）是靠垫，一个给我们可靠的支撑，一个给我们舒适和柔软。

科学负责安全，上帝负责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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