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美丽 /于洪涛

春节回家，居然在同学聚会上碰到了陈阳，三年没见面了。他看上去又黑又瘦，眼角有一块褐色的疤，比起大学时的他多了分沉稳，少了几分轻浮。那时的他神采飞扬、潇洒飘逸，才高志远，身边的漂亮女友的面孔随着季节变换。

我们都没想到毕业后，他居然会选择军人这个职业。放弃父母帮他在电信局找的工作。在毕业晚会上，他说：“那是一个浪漫的地方，我要寻找我生命的美丽。”此后陈阳便杳无音讯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他递给我一支烟说：“嘿，过的怎么样？”

“你怎么样？”我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吸了一口烟说：“你知道吗？我差点当了逃兵。”

我吃惊地看着他，从前他是不会在别人面前贬低自己的。

“理想与现实的距离真的是很大，你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吗？几十个傻大兵住在一个孤零零的山头上。山高路远，离最近的县城有100公里。没有电话，一封信要个把月才能收到。刚到部队，每天总是训练、搞政治气很浓的教育；种菜、养猪，这些只要小学文化就可以。用“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我上八辈子和下八辈子的苦头都让我一次吃完了。这些也不算什么，最难过的是我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我不知道是我看不起那些兵，还是那些兵看不起我，虽然我是他们的排长。总感觉他们对我留存戒心，我很少和兵讲话，他们的欢笑离我总是那么远，总觉有一种“无依无靠”的寂寞和苦闷笼罩着我，每天傍晚，我就对着天边的落日拼命地嘶喊，直到声音呜哑，泪流满面。我多次打报告、写申请，想逃离这个鬼地方，可换来的只是领导一次次'专题思想工作’的小兵们满眼的不屑。”

我瞟了他一眼说：“我看不出你对当时的现状有何不满。”

“直到有一次突发山火，部队奉命紧急出动。我们抵达现场时，整座山林浓烟滚滚，火借风势，烈焰窜起几十米高。老实说，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像当时那么害怕过，可又是那么斗志昂扬。我们排负责在山坡上砍'隔离带’。我拿着长刀干的正欢，一阵烟裹着炙热扑面而来，我两眼一黑便从坡上向火区滚去。一刹那间。我模糊意识到'完了’。”

我不由地应了一声，问到“后来呢？”

“后来是一个刚入伍的新战士救了我，将我从烈火中拖出来，他自己却一头栽进火海里，再也没有醒来！”。陈阳的声音有点异样，“他才十八岁，入伍还不到一年。全身80%重度烧伤后最终还是去了，他还是家中四代单传的'独苗’……”

“所以这就转变了你的价值观？”沉默了一会儿，我小心翼翼的问。

陈阳随手拿起幽暗茶室内桌子用作摆设的一个彩陶，轻声地说“是啊！就在那一刻我找到了，找到了我要找的生命的从容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