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离开检察院了,我很幸运,有过一段滚烫的人生记忆
来源:方圆
我已经清空了办公室,但清不空身体细胞里的蓝色记忆,让我心醉的检察蓝。
我即将告别石柱县检察院这座优雅庭院,我一次次走出大门,又驻足转身,深情凝望。告别检察院,就是告别生命的金色年华。30年检察历程,仿佛就在一瞬间。这是桃花盛开的四月,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我将走出深蓝记忆。
1990年5月,我踩着打击经济犯罪的时代强音,从乡政府跨进检察院。第一站,经济检察科,就是后来响当当的反贪局。
第一个十年,我在反贪反渎部门断续待了六年,做了六年的书记员。跟着老一代职侦健儿,体验“一支笔一张纸一张嘴两条腿”的办案模式。其间,有过斗智斗勇与嫌疑人心灵交流的痛快,有过陷入胶着不吃不喝的闹心,也有失误失败的尴尬。
第二站是法纪科,即后来的反渎局。1991年冬天,我跟着师父吴富友查办一起矿山事故案,踏着积雪回到乡场旅社,因为太累,早早地睡下,却发生了意外,寝室的一盆木炭火,竟然让我们中毒。
师父半夜上厕所回来,出现昏迷,我出门叫医生,眼前一黑,意识模糊,蹲在楼梯口。幸好我及时清醒,叫起酣睡的房东。
大山上那个漆黑的夜晚,满身灰尘的简陋的旅馆,漫天飞舞的大雪,我和师父与死神擦肩而过。那个县叫黔江,那个乡叫蓬东,旅馆的名字已经忘记。
那天,一家国有煤矿瓦斯中毒死了四个工人。那个冬天后,我看见我的师父身体垮了,眼睛常充血。第二年春天,春寒料峭,师父突然脑溢血走了,我是守着师父落气的。
1999年,我通过竞争上岗,担任办公室副主任,这是第三站。我成了院里的笔杆子,除此之外,还兼任文件收发、档案、宣传、调研、检委会日常工作等。
文件收工作发现在看来容易,但在当时很难。我几乎每天骑着一辆掉了些漆的自行车,在县城当投递员。
我还清晰记得,最远的是县政协,办公室建在山上,我只好推着自行车上坡,一上一下就要一个小时。这样的工作场景,现在实难遇见。公文写作这个活儿枯燥无味,一般人不喜欢。没有想到的是,味同嚼蜡的办公室文秘工作,强行吞吐的数以万计的汉字,却最终成为我文学创作的基础。
第四站民行科,开启了我的第二个检察十年。2001年,我通过竞争上岗后,就任民事行政检察科科长。初到民行科,没有一本民行法律书籍。民事行政法律法规、司法解释,浩如烟海,变动不居,民事行政案件远比刑事案件法律关系复杂。
我有些惊慌失措,只能靠着之前积累的业务知识垫底起家。好在第二年买到民事办案手册和行政办案手册。这两本书陪伴我十年,翻得卷了毛,每一页都有勾画的痕迹,初学民行案件办理,生怕漏掉一个字,误会了意,把案件办错。
十年里,我办了上千件案子,提请抗诉和再审检察建议近百件,其他检察建议案八百多件。我一路跌跌撞撞走来,仿佛驾着一叶扁舟,在民行法律海洋中翻滚沉浮。读过的书,感觉可以拿个民商法硕士证了。
还有高附加值呢,三件案子入选最高检民行精品案例选,两件案子被最高检影视中心选中拍摄,在央视播出,自己的名字竟然进入重庆市检察院民行专家库。
没有自信,闯出了自信,没有底气,却把船划到彼岸。从茫然失措,到办案能手,都是硬拼出来的。
2012年年初,我走到检察院的第五站,第三个十年,担任纪检组组长。纪检监察,同样是铸魂。职务调整,给我的感觉就是责任更为重大和重要。检察业务到纪检监察业务,从检察人到监察人,这是一道坎,也是一次人生挑战。
有人说,纪检监察干部应当是一群孤独的人,我是这句话的践行者,孤独,成为常态。忠诚、干净、担当,心中有党、心中有民、心中有责、心中有戒,早已熔铸在我的脑海,熔铸在我的生活,熔铸于灵魂。
2016年初,我被抽调驻村扶贫两年零八个月,参与了石柱县为期三年脱贫攻坚战,我从农村出来,50年后,又回到农村。在全县最偏僻最落后最小的乡,我度过了人生最有意思的时光。
我充分感知感悟了一场伟大时代的伟大事业,有了一段滚烫人生。我想到的就是马上拿起笔来,记录下这短暂而永恒的历史。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2019年4月,我的故乡,国家级贫困县,武陵山集中连片特困地区,宣布脱贫摘帽。这个4月,注定成为故乡历史上最耀眼、最辉煌的日子。
我就要离开了,心中特别留恋。我习惯于从检察官们的身边悄悄走过,就跟平时上下班一样。但此时此刻,那一身深蓝制服,雪白衬衣,暗花哑光红领带,金色的检徽,一幅幅睿智而从容的脸庞,便有了别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