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教育随想录(十八)
当下的学校过于依赖所谓的文化建设,听信“要墙壁说话”的教育论断,于是越来越堆砌繁琐,满校园的绚烂装饰,着实失了中国文化艺术本该有的留白与想象。其实所有的文化艺术问题,教育问题,都出在人身上,当年,清华的梅贻琦校长所提出的“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大师之谓也”的教育名言,归根到底还是围绕人,关注人,而不是一块墙壁,一座校园,片面零碎地来理解教育。
从文化艺术来体察反观教育,或许会有些新的思路。在繁杂的当下,我们真的可以去看看魏晋时期嘉峪关的墓室壁画,一幅幅有关当时犁地、农耕、狩猎、宴乐、驿传、麦场、采桑、放牧等生活镶嵌在墓室砖块中,妥帖自然,安分自在,毫无装饰繁琐之感外,又恰到好处地呈现。其壁画人物场景线条凝练,着色简约,纯粹生趣,回味无穷,哪能让人感到墓室丝毫的恐怖气息。我想其壁画的文化一定不是生搬硬套,牵强附会,而是从长期的生活中长出来的,凝结着古人对生与死,对自身存在的终极思考,所以整个墓室的艺术氛围是对的,遥想那时的工匠与贵族是对的,我完全能想象工匠画者是如何在砖块中勾勒的。试想着:黄灰色的戈壁滩上,数以千计的古墓坐落着,很自然就让人有一种文化向往与追认,整体的氛围虽然寂寥,但充满着魅力。没有碑铭的古墓更添其神秘感,事物好多的意趣就生发在不确定中,神秘之中。从这些古老的壁画中,我获得了某种说服力,蛮大面的灰砖墙面上,就镶嵌着一两块壁画砖,是装点更是是文化意象,太明确了就是失掉了艺术的弹性与诉说空间,太满了的确会失掉壁画及氛围的文化味道。文化一定是讲不清楚的,一定不是一个壁画的事情,而是壁画的位置,壁画所处的氛围,观看壁画之人的素养性情。
思于当下,北京很多地铁站都出现了装饰意味较浓的壁画,7号线虎坊桥站,孙韬设计《浩气宣南》壁画;14号线东风北桥站,潘公凯设计《仲夏夜之梦》壁画,北桥站还有常沙娜设计的壁画《勒杜鹃》……好多公共场所的壁画皆是中央美院师生所做,北京早就想重建自己的美学版图了,尽管以往把中央美院请出了中央,可这次又请回了美院的人,要拿人流最多的地铁墙壁开刀。北京这回算有心,只是不知忙碌熙攘的人群会否有心。美的存在当然不会是一幅壁画,而是一个整体的艺术氛围烘托,更上层就是人心及感受。我们去欧洲为何能感受到美,人、壁画、雕塑、城镇建筑合在一起感觉就对,可欧洲人自己不会这么觉得,他们觉得理所应当,审美文化意识没有孤立断裂。不像我们总是拿一幅画、一个建筑、一个人来说事。我们都太着急了,着急要强,着急有钱,着急自己没有位置,当然也就没有心情去发现地铁里的这般壁画,去体会城市本该有的美。教育也是如此,一切过于繁闹与功利,无从体会美,去体会那超越世俗的文化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