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杯”来稿选登】李寄宇《新嫁娘》
新嫁娘
文/李寄宇
太阳就要落了。太阳沉下去的西山顶上,晚霞红火一片,一大片地漂浮着,地在绵长的山脉顶上蔓延开来,不胜壮观。余晖还未散尽,斜斜地映在这空旷的山坡上零星分布的低矮农房上!灰瓦黄墙,都披上了霞光。大节下的鸡鸣狗叫声也为了应景似的,也更显喧闹吵嚷了。
家家户户的场院里无不坐着三三两两的妇女。嘴里闲聊着说笑着,手里忙活着捡捡豆子里的沙砾,捡捡刚采摘回来的辣椒。家里的男人们自然是还围在桌前喝酒吃肉,从一家里吃了一顿出来,没走几步又被另一家的拉去了,灌了几杯……三三两两的孩子围绕着她们的母亲旁,追逐着,闹腾着,嬉笑着,一时磕了碰了,又哭嚷了起来!
此时秋水的母亲奶奶三人也才从叔叔那边吃了饭回来。喂了猪,给牛添了稻草,笼了鸡手头闲了,因离打谷子的日子还有些几天日头,看人领里都忙着种豆子了,于是也决定从明天便开始锄地去。趁着天色未暗忙的拿出去年收的豆子,筛去了细小的沙砾,捡了渣屑,此刻正挑拣颗粒饱满的没被虫蛀的圆滚豆子,以备几天后用作种子。
村子脚的龙月家里龙月和母亲两人也没闲着。因过门的日子就要到了,然而龙月过门当天要穿的上衣却还没完工。从答应了亲事那天开始,龙月便催促着母亲开始着手替她缝制了,只是龙月的母亲早晚烧火煮饭,白天下地干活,只夜间得空的时候偶尔才能碰一下针线,也因此这一套的衣服前前后后花去了两三个月的功夫。好不容易前个晚上完工了,一试身,扣上了扣子以后却说前襟紧了些,勒着难受,少不得把右襟上的盘扣拆了重新再打新的出来缝上。
龙月收拾了碗筷,扫了地,也出来看母亲裁剪缝制新扣。看母亲把缝制好的细长条的小布带穿来绕去,一时就打出了花骨朵儿似的扣子,也拿起布条织了起来,只是总织不出母亲的式样来,只得又拆了,忙的央求母亲手把手教她!
龙儿家的女人少不得如此这般地演示给她看了。
如今女儿就要过门了,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着出落成了个大姑娘儿了,然而也未经过什么事儿,哪里知道如何为人妻,为人媳妇,伺候丈夫公婆。少不了要事事不漏细细地说给女儿。时至今日,也顾不得害羞不害羞,忌讳不忌讳,想着就要把之前不便说出口的话也都说出来。
一想到要把女儿嫁到人家里去给人做新媳妇去,只觉身上割去了一块肉一般,疼痛不已。心一揪,一时沉闷的接不上气来。一时只觉百般的难舍难分。然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必然的事儿。也无可奈何了。
想着想着,一时眼泪便涌上了眼眶,就要溢了出来。手也没劲儿了。于是把要才织一半的布条又扔到住兜里,一时直起身来,肘弯儿支在双膝上,抬起手来抹着眼泪。
龙月见母亲突然这般,鼻子一酸,也红了眼。说道:“怎的好端端的又淌起眼泪来!这些年你流的还不够多吗?你这样怎叫我能够安心过门……不说其他,为了我那三个妹妹,为了我也要听听劝,擅自珍重些!有的没的乱想一通,身子骨如何能养将起来……”
说着龙月也扔下手中的扣子,伏在膝上呜咽了起来。
龙二的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凳子往女儿身旁挪近了。手摩挲着她扎在脑后的大辫子。安慰着说道:“都要给人做媳妇的人了,还是这般动不动就爱淌泪水……快挺住了。可别让一时路过家门口的人见了议论。”
一时又俯身轻摇女儿的肩道:“别趴着着了,快起来,还是正事儿要紧,一时天可就要全黑了。”
龙月直起身子,也抹去了眼泪。母女俩儿都红着眼,都拿起了竹兜里的布条。
龙儿的女人把布条的一端围着活扣绕了一圈,从扣子背面穿出,拉紧了,紧接着又把另一端捏起,也绕了一圈,仍从背面穿出,两端的布条互相交叉着,一齐拉紧,活扣便越拉越小,最后打出了一个小疙瘩。大小也有个盘扣的样子了。
龙儿的女人手里重新捏着一根布条,就要织了。眼珠子一动,手上停了。轻声道:“那张虎私下里的人品到底个什么样子!可与如平时一般大大咧咧,没轻没重的吗?”
“他性子直了些,刚了些,人品倒也不坏。如若真的如传言那般斗鸡走狗,无所不为,我才不跟她呢!”
龙月说完抿嘴笑着,低下了头。
“这倒也罢了。男人不管生的怎样,好也罢,丑也罢,待你好才是最要紧的。”龙儿的女人说着,眼里闪过一道幽光。随即重重呼出了一口气,捏起手中的布条儿打了一个结。
手里忙活着,口中又说道:“去了别人家里,自然比不得在家里这般轻松自在!在公婆面前可要时时小心,处处在意,不要说错一句话,踏错一步路……”
龙月回道:“张虎他娘私下里见了对我倒也和善,看着不像是那种蛮横难以伺候的人……”
母亲道:“如今还没过门,自然对你客客气气的,百般亲和也是情理中的事儿。以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一人一张嘴,各人安各心,少不了产生嫌隙摩擦!顺心了把你捧到天上去,看得比天上的月亮还珍贵。一旦有半点不如意,便要把你贬的连猪狗都不如,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出了点差错便要甩脸子给你看。辩驳一两句,便要说你,蛮横无理不懂的为人媳妇伺候公婆之道……到底是婆婆,怎会和自己的亲娘一样事事顺着你,依着你!”
“娘,你说得这样严重,令人害怕,我可不敢嫁了……”说着,便笑将起来。
“说正经的呢!你还笑的出来!若她真的这样宽宏大量,平易近人,和和气气的那也就罢了。能不吵不闹,和和睦睦活过下去我天天替你烧高香……感谢天地祖宗的保佑!”
“好!好!我会处处小心,时时在意,不说错一句话,不不塌错一步路……”
“这理儿可不是口上说说。重要的是手脚要勤快。该起早就起早。起了,该挑水,挑水。该烧饭,就烧饭……可别因为是新媳妇就娇气起来,免得落下把柄,引来是非议论!”
“嗯,记着呢!”
“在公婆面前衣着可别太随便。最好时时刻刻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太随便了人家可又要谴责你不端庄,贤淑!”
“这是自然,哪里有在公婆面前衣衫不整瞎晃荡的理儿呢?”
“当然还有,记着:若是进出门时刚巧碰到你公公从迎面走进或走出时可别不知轻重急着挤过去与他擦肩而过。得先避让一旁,等他过了,你才可动身!”
“还有这样的规矩!这可是重来闻所未闻的……”
“之前小姑娘家的,又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这些道理当然不用说给你们听。可如今不一样了,就要过门了,要是啥也不懂,一时冲撞了,失了礼数。人家可要笑话我们这样的人家这样不守礼数,养出来姑娘这样莽撞不懂分寸……”
龙月咬着唇,默默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公婆换下的衣物若是他们空了自己洗了倒罢了。要是没空,你既给人家做了儿媳妇,少不得的要主动去询问,收去好生清洗了。可不能有半点怨言,嫌这嫌那的……”
龙月听了一时拉下了脸,小声嘀咕道:“我嫁过去倒成了他们家的奴仆了……”
“谁说不是呢!男人取我们女人可不仅仅是为了传宗接代,更为的是找个能伺候一家老小的人……”
龙月听了叹了一声,没敢再辩驳。
“当然除了伺候好公婆,你男人的三姑六婆叔伯娘舅等亲戚面前也要紧紧慎慎,拿出和气,表现得大方得体,热情好客才行……”
“到底谁吃饱了撑的,立下这么多条条框框要套在我们女人身上……”龙月听了有些气不过。心里很是失落。只觉之前憧憬的婚后的美好生活都成了泡灭了……
“这当然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大概我们祖先的历史有多久,这规矩也就流传多久了吧!这是咱们女人的命!谁叫咱们生来就是个女儿身呢!”
龙月的母亲说着,瞅了一旁女儿,只见她早已垂头丧气,脸上已没有了一丝丝愉悦神情!
只觉的好笑,忙的摇头轻叹说:“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杂七杂八的。没得唬着你!说一千到一万,不为别的,就是要你时时在意,处处小心,不要说错一句话,踏错一步路。”
听母亲这么一说,龙月脸上才稍稍轻松了些。
又听母亲说道:“当然,和你过日子的是你的男人!夫妻和睦,相互扶持依傍,就算日子再苦总会有甜的时候,要是不和睦,三天一吵,四天一闹,这样,就是一日三餐吃香的喝啦的大鱼大肉摆满桌子又有谁能咽得下去。要是男人不懂的体贴,不懂得疼惜你,那就没什么盼头了。只愿你没看走了眼,那张虎能如你所说那般疼你护你……”
龙月也深知母亲的痛处所在,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也不好一片私心帮着母亲派父亲的不是。只能默默听着。
“年轻人年富力强,新婚燕尔的甜密恩爱也是情理中的事儿。可到底要叫他克制些。你可别一味的放纵他,只随他胡来!你年纪又小,要是亏损了身子,落下病根了,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你看看,我们村里多少年纪轻轻丧命的女人就是不懂得叫自己的男人克制,只听之任之,男人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给,最终把自身的性命给搭上了。”
龙月红了脸,低头咬唇笑道:“娘!您跟我说这些干嘛……”
她母亲又道:“你倒也不必不好意思!做了夫妻,成了一家人,自然要经历的。再说天下的夫妻,除开那些老的病的弱的,人人都在做这件事,说到底倒也不是什么忌讳的事儿。不做这事儿,怎么传宗接代,绵延后嗣!只是到底要走个度,荒淫无度到底损人不利己。当然,我们女人自己也要克制。断不能男人不想要的时候,你还主动去撩拨男人。这事儿过于频繁了,不仅伤女人的身体,也损耗男人的精元。你看看,咱们村里是老头多还是老太太多?男人死的早是有原因的……你想,那些活的久的老头,大多都是年纪轻轻就死了老婆成了鳏夫的人!”
龙月道:“我们给人做媳妇,为的是给人家传宗接代,又不是为了寻欢作乐,男人不想,自然要规规矩矩,再没有主动投怀送抱的理由!”
“你懂得这个理儿便好了!只是有一件,如今你没经事儿,不知道那事儿的意趣所在,自然说的轻松自在,以后轻车熟路了,尝到甜头了,可不一定还能如此……你看看,住上方村口的王寡妇,咱们村就数她最淫乱!你可断断不能学她的行径。你看看多少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要是像她这样,一世的清白到底毁了……一辈子遭人唾弃。”
“嗯,我记着呢!”
“当然也不可一味的拒绝抵触。男人若是在家里得不到满足,保不定去外头勾三搭四,反而得不偿失。男人都是馋嘴的猫子,吃着碗里的,还要盯着锅里的。你如今花一般的娇艳,那男人恨不得化在你身上呢!可哪一天生了娃儿,熬成了黄脸婆,可要嫌这嫌那的,三天不理,四天不睬也是有的……当然你也不能防贼似的防着他——不允许他看别的女人一眼,和别的女人说一句话,捏酸吃醋最能激起男人的愤恨。男人又爱喝点酒,酒性一上来,白天累死累活耕田种地,晚上回家还要听你在耳边聒噪抱怨,哪能不惹怒他!少不了要掀桌子砸板凳摔碗大闹一场,那起喝了酒就泯灭了人性的暴徒保不定还要拳脚相加。我们女人这样柔弱的身体,听人说了一句重话,给人中伤一句都要萎靡几天去,哪里能受得了男人的拳头……说到底还是要学会互相理解包容。当然也不能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也不管不顾,一味地放纵,受了委屈也闷葫芦似的不敢吭一声也使不得!受了什么委屈没处说,只管回家,和你爹和我说了。要是他理亏在先,还对你拳脚相加,鄙薄轻贱你,我们少不得拼了老命也要替你讨回公道!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自己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凭什么要送去给他捱拳头受气去!天下再没这样的理!”
龙月嘟着嘴,哽咽道:“娘,你说的我心里只慌慌的乱跳……这可怎么好!”
母亲又叹道:“只是我们终有老的时候,我们护得了你一时,顾不了一世!你又没一个半个兄弟可依附!将来我们去了。你们姐妹四个好生互依互傍才是……”
龙儿的女人说着,眼泪突然簌簌地流……
龙月听了母亲说了这么一些道理,心里早已慌乱不已,早已没了主意,早就有流泪的念头,如今见母亲哭了,她也不再劝自己也哭的跟泪人似的。
天渐渐暗了。
一时龙雪领着两个妹妹从场院下方的小路上方走了来,忽然见母亲姐姐都垂头哭着也急了,撇下妹妹,抢先跑了过去。伏在母亲膝头,红了眼说道呜咽着说道:“你们娘儿两个!大节下,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起来……”
忙的又抬头问道:“可是我爹又给你气受了?”
母亲拭了眼泪说道。“没有的事儿,你爹去村长家里吃饭还没回来了!可别瞎猜测!”
龙雪听了,起身,半蹲着,替母亲把眼角的泪痕抹了。
又向姐姐嗔怪道:“龙月,你不说好言劝慰母亲才是,怎么自己也哭红了眼!”
“没大没小的,她好丑都是你亲姐,都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怎的敢这样只乎她的名字。这样没大没小,不识礼数,看以后谁敢取你!”
龙雪笑道:“就要过门了,过了门成了人家的媳妇,我想叫她都没处儿叫去,何不现今未去时叫个够呢!”
龙月一时眼中挂着泪水,听妹妹这么一说又咧起了嘴角,哭也不是,笑也不说,只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就要从板凳上坐起来,去拉扯龙雪去。
龙雪慌忙地抽身像一旁躲去,一时快步向院子斜角的小路上跑去。几乎与妹妹龙凤撞上。
龙凤忙的把妹妹龙花,揽在怀里,避让到一旁,说道:“姐姐,怎的这样毛毛躁躁跑过来,大姐追赶你做什么?”
龙雪道:“没什么,她见不到咱们得新姐夫心里正不好受,拿我出气呢!”
“怎的没见,前天晚上吃了饭领着小花去找王白眼家的女儿耍的时候,我还见到他俩在他家下方的池塘边上鬼鬼祟祟地走着呢!”
“这小丫头片子,那天晚上吃了饭,还没收拾碗筷她就急匆匆出门了,我叫她把碗筷洗了去,她只说肚子不舒服,就要方便去。我还当真了。却不曾想是和她的情人厮混去了。待我和母亲说了评评理去!”
一时龙雪到了跟前只嚷道:“娘,前儿晚上,她和张虎厮混去了。你不信只问龙凤!”
龙月一时急了大嚷道:“你再胡说,可别怪我不认人……”
龙凤携着龙花,也走到了,母亲身旁。
龙儿的女人把小女儿揽入了怀里不住在她身上地摩挲了起来!又问道:“你们姐妹两个去哪儿耍去了,怎的天暗了才回来!”
龙花道:“去了白眼叔叔家里,找王姐姐去了……”
“嗯嗯!若是一时你姐姐们不在跟前,过马路可要看着些,牛马来了,可要躲的远远的,那畜生发起狂来可是凶猛的狠,要是伤到了我的宝贝女儿可怎么好……”
见龙月龙雪又争执了起来。只得劝和,说道:“既然都要过门了,出去一起走走倒不算逾越了礼法!只是没过门之前可千万别夸进人家家门槛半步。没得人家背后议论我们家养出的女儿这样这样放荡不知收敛,这么些日子也不能等待,急着要把自己嫁过去似的。若这样这就是我们自己的不是了,我们自轻自贱,也怪不得人家议论……”
听母亲这么一说两儿都安静了。龙月抿着嘴,轻声道:“就是见了个面,一起出去走走而已。谁还敢没羞没臊的,平白无故跑到人家家里去……”
“这才是了。”
“天黑了!扣子也不能缝了!进屋去吧!”
龙月的母亲说着,拎着竹兜携了小女,一齐都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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