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第35章）
722年冬天，岁暮天寒，似乎格外漫长。因璎珞有孕在身，不便远行，王维便陪璎珞在济州过年。在他们对新生命的憧憬和期待中，723年春天悄然而至。春风吹过丘陵山岗，原本枯黄的大地，仿佛一夜之间便花红柳绿起来。远望时浮花浪蕊，漫步时马蹄生香，端的是太平盛世里的无限春光。或许因为璎珞腹中正孕育着新生命，在王维眼里，这个春天处处孕育着生机。旁的不说，光是那漫山遍野急着破土而出的小草，就藏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不过，随着璎珞临盆的日子渐渐临近，王维除了期待和喜悦，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忐忑和不安。这是璎珞第一次分娩，不知能否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生下胎儿？当王维请方郎中来看过璎珞后，他的这份忐忑，瞬间就变成了担忧。方郎中为璎珞把了脉，再看了璎珞舌苔，问了她近期饮食、睡眠等诸多细节后，不觉皱了皱眉，但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开了一个方子，让王维按方子抓药，每日煎了给璎珞服用。王维心中一沉，明白方郎中是不愿当着璎珞的面说，便借送客之名，和方郎中一起步出院外。待四周无人时，方郎中向王维低声道：“王大人，夫人身子消瘦，唇舌淡白，少气乏力，不耐劳累。据某判断，似有气血两虚、子逆难产之兆。不过，此事大人心里明白即可，不必告诉夫人，以免夫人忧心劳神。”气血两虚、子逆难产？这一惊非同小可。对古代产妇来说，生孩子好比去鬼门关走一趟。王维再也顾不了太多，一把握住方郎中的手，声音急切道：“拙荆先前胎位还好好的，不知如今因何所致？不知先生可有良策？又有几分把握？一切有劳先生了。”“王大人不必多礼，这是为人医者应尽的本分。据某看来，夫人体质虚弱，气血不足，故无力转位。某方才开的方子，用八珍汤加川断、枳壳一起煎熬，最是补气养血，可以帮助产妇转胎。请夫人先吃上三日，三日后，某再来为夫人诊脉。”自打璎珞怀孕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璎珞的身子。眼见快要临盆了，胎儿竟在璎珞腹中打转，这可如何是好！王维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得迈不开步，良久才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朝屋内走去。走进屋内时，他脸上已恢复一贯的沉稳笃定，一边吩咐小蝶去药房抓药，一边握住璎珞的手，嘴角含笑道：“璎珞，生孩子是个体力活，方郎中说你身子弱，特地开了一个补气养血的方子，好叫你有足够的力气生孩子，而且，还可以生得快些！”璎珞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不成生到一半，没力气了便不生了？”不知为何，璎珞这句无心的玩笑话，落在王维耳中，却有一种异样的刺痛感。刺痛之后，便是一种无力感，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璎珞似的。这样想着，握住璎珞的手便不自觉地紧了紧。“摩诘，怎么了？”见王维忽然默然不语，璎珞心里一怔，不解道。王维“哦”了一声，虽然嘴角依然含笑，但眉头却有些微皱：“没什么，只是方才想起，该给你准备一些上好的参片，让你分娩时含在嘴里，一直有力气才好！”璎珞笑着抚上王维的额头，试图抚平他眉间的“川”字，柔声说:“好，你也莫忧心了，都听你的，还不成么？”王维抬起手来，将自己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微凉的手指上，看着她柔情似水的双眸，点了点头：“璎珞，辛苦你了。”“你看你，又说傻话了，生儿育女，不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么？摩诘，为你生儿育女，我很欢喜。”璎珞靠在他肩头柔声道。他轻轻抚摸璎珞硕大的腹部，在心中默默发愿：“璎珞，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我一定护你周全。”距离璎珞临盆还有十多日时，奉崔父崔母之命，福嫂也特地从定州赶来，和小蝶一起照顾璎珞。王维请方郎中每隔三日来为璎珞把一次脉，方郎中说，胎位虽然有所好转，但并不稳定，要看分娩时的造化了。王维心里担心，但面上却从不流露一分，找了济州城内最好的稳婆，随时待命。或许因为身子过于笨重，加上胎儿似乎不停在动，越是临近分娩，璎珞越觉得胸闷气短，尤其到了夜间，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每当此时，王维就默默将她揽进怀里，让她枕在他的臂弯，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好让她容易入睡一些。即使璎珞睡着了，王维也不敢熟睡。她略一翻身，他便会一骨碌坐起来，恨不得立刻去找稳婆。璎珞不由打趣他道：“摩诘，如果孩儿再不出来，我倒是没什么，只怕你要为我瘦一圈了。”但孩子偏偏不着急，眼见着比临盆的日子过了三日，璎珞的肚子却依然没有动静。福嫂到底是过来人，天天扶着璎珞在院中散步，好让胎儿早日入盆。这晚，距离临盆的日子已经过了六日，看着透过窗棂洒落一地的月光，璎珞依然毫无睡意，只好在心里默默数羊，来来回回不知数了多少遍，却依然很是清醒。忽然，一阵微弱的坠痛感从腹部隐隐传来，但瞬间又消失了。璎珞心头一惊，莫非孩子要出来了？但又怕自己感觉错了，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静静感受身体的变化。当腹部的坠痛感再次准确无误地向她袭来时，璎珞心里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他们心心念念盼了这么久的孩子，终于要来了！璎珞话音刚落，王维就“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先握住璎珞的手急急问道：“疼么？”不待璎珞回答，便条件反射一般，跳起来冲出门外，连喊几声“快去叫稳婆”。小蝶应声而去，福嫂跑了进来，王维忙冲回床边扶住璎珞：“璎珞？是不是很疼？” 那来自腹部的坠痛感，先是若有若无，有一阵没一阵，随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并从腹部迅速蔓延开来。为了不让王维担心，她忍住疼痛，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门外：“摩诘，抱我去产阁。”“好，咱们这便过去。”璎珞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他稳稳地抱了起来，往早就准备好的产阁走去。她紧紧搂住王维的脖子，将头靠在王维胸口。王维有力的心跳声似乎是她最好的止痛剂，在坠痛感暂停的间隙，她深吸了口气，靠在王维耳畔说：“摩诘，我会尽力的。”王维抱着璎珞的手似乎颤了一下，但脚下却越走越快，低头看了璎珞一眼：“璎珞，我会一直守着你！”刚将璎珞放在产阁的便榻上，稳婆也赶到了。王维俯下身子，在璎珞耳畔说：“璎珞，你莫怕，一切都有我在。”璎珞咬紧嘴唇，点了点头。屋内似乎到处都是急促的脚步声，不时响起稳婆招呼人拿热水、拿葛巾、拿剪刀的声音，有人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一阵人影晃动后，一张帘子悄然落了下来。那个今生最亲密的人，便被挡在了帘外。有些痛，注定只能一个人承受，即便是生命中最亲密的人，也无法替你分担。和寻常的疼痛相比，分娩的痛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自腹部的坠痛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持久，渐渐让人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大颗大颗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当坠痛感排山倒海袭来时，仿佛一把利刃在腹内来回搅动，又像骨头被一根一根折断，璎珞痛得想叫出声来，但一想到被稳婆挡在帘外的王维，到底还是将痛苦的呻吟压在了嗓子眼里。她拼命咬住嘴唇，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满嘴都是血腥味，混杂着额上不断淌下的汗水，又咸又腥。在疼痛和疼痛的间隙，她在心底乞求：“孩子，你快出来吧，阿娘快要撑不住了……”正当璎珞感觉筋疲力尽时，稳婆往她嘴里送了两片人参，一边替她按揉肚子，一边安慰她：“夫人，这是阿郎准备的上好参片，让你含在嘴里。阿郎说，你疼的时候千万不要强忍着，要喊出来。阿郎还说，让你不要害怕，他一直在屋外候着。夫人真当好福气，你家阿郎是我见过的最疼妻子的男人……”稳婆“阿郎长、阿郎短”地絮絮说了下去，璎珞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男人，不仅心细如发，还料事如神。他不是早就说分娩是一件体力活么？她当时不以为然，可如今，不是被他说中了么？他准备的参片果然派上用场了……不容璎珞多想，那撕心裂肺的坠痛感再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璎珞汗水淋漓，脸色苍白，痛得呻吟了起来。虽然声音不高，但那压抑的痛苦，却让周围的人都悄悄捏了一把冷汗。福嫂忙不迭地替璎珞拭去额头上不断涌出的汗珠，稳婆则不时看看宫口，沉声安慰道：“夫人，不要怕，你再加把劲！”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痛苦煎熬中，璎珞别无选择，只能按稳婆说的去做，除了用力加把劲，还是用力加把劲……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稳婆有些紧张却又强作镇定的声音：“娘子，胎儿似乎有些横着，你忍着点，我帮你顺顺。”胎儿横着？不待璎珞反应过来，稳婆的手就一下一下重重按了下来。刹那间，方才那一把利刃似乎变成了无数利刃，一起在她身体深处来回搅动，并似乎将没完没了地一直持续下去……她痛得她真想弃了这具身体，就像战场上的逃兵一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渐渐的，她似乎只能无声地喘息，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喘不过气来，全身禁不住颤抖起来……忽然，一根银针不知在何处狠狠扎了下来，让她痛得一个激灵，似乎将她从混沌的边缘又拉了回来！于是，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她突然睁开双眸，对着屋外大声呼唤：“摩诘……”话音刚落，产阁的门被“呼啦”一声推开，王维再也顾不得“男人不能入产阁”的禁忌，掀起帘子，冲到璎珞床边，紧紧握住璎珞的手，大声回应道：“璎珞，我在这里！我早该进来陪你的，我就在这里！”这笃定有力的声音让璎珞为之一振。她费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疼惜的脸，视线便渐渐有些模糊起来。虽然分开没有多久，但不知为何，她方才分明觉得，她似乎快要离他而去了……这样想着，便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脸颊落在王维掌心：“摩诘，我怕我要撑不住了……”不待璎珞说下去，王维便俯下身子，将璎珞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畔一字一句道：“璎珞，我不许你说傻话。等孩儿出来了，我定要替你问问他，如此折磨阿娘，所为何来？”一股强大的爱意涌上心头，是啊，等孩儿出来了，他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阿爷，而她，也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阿娘。因为，这个阿爷总是时时处处替这个阿娘说话。正这样悲喜交加时，屋内忽然响起稳婆惊喜的声音：“夫人，胎儿转好了，终于转好了！阿郎，你赶紧起来吧。夫人，咱们再加把劲就成！”王维环住璎珞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在起身离开之前，辗转吻上了璎珞的眉心：“璎珞，咱们一起再加把劲！我会一直陪着你，而你，也一定要陪着我！”一时之间，她辨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只觉得他的双唇有些冰凉，只知道自己必须努力憋住这口气，按稳婆说的那样，加把劲，再加把劲……就像她当初答应他的那样，她必须尽力，必须坚持，必须让他们的孩子顺顺利利来到人间！仿佛是两三个呼吸之间，仿佛咬牙用了三四次力气后，一声婴儿的啼哭恰如一声春雷响彻大地，伴随这声春雷的，是稳婆如释重负的欢呼声：“出来了，出来了！恭喜阿郎，恭喜夫人，是个好标致的女娃娃！”璎珞心头一松，突然觉得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来不及惊喜和感叹，便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自己似乎正坠入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她依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璎珞，谢谢你陪我到底！”似乎一口气把这一辈子的觉都一起睡了，当璎珞重新睁开眼睛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或许是睡得太久了些，睁开眼的一刹那，眼睛竟有些被刺痛的感觉，不由微微眯了起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屋中，似乎将整个春天都带到了她的身边。窗外，如火如荼的石榴花已然盛开，云蒸霞蔚，甚是好看。璎珞长长地舒了口气，收回视线，看到了和衣躺在身边的王维。他显然睡得很沉，鼻息稳定均匀。璎珞怔怔地看着他，竟然有种久别重逢之感。他显然消瘦了一圈，眼睛下面平添了一道淡淡的青痕。不过，他的额头依然饱满，鼻梁依然挺直，嘴角依然微微翘起，似乎永远都带着暖人心脾的微笑。她一时看得怔了，眼前浮现那个在长安酒肆第一次偶遇他时的情景。那一年，他18岁，她14岁。如今，他23岁，她19岁。虽然只有短短五年时光，但她却觉得已经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因为他俩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这样想着、想着，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了他的脸。他顿时一个激灵，“腾”地起身，脱口而出道：“璎珞，我在这里！”王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片刻后才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璎珞，你可真会睡呐……”王维俯下身来，吻了吻她的脸颊，理了理她略微汗湿的鬓发，含笑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没事，你只管好好睡着，我会一直守着你。”“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里，他就一直这样衣不解带地守着我么？”璎珞恍然想起，就在刚刚经历的那场生死考验中，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正是眼前这个男子，给了她生的意念和希望，所以才会在千钧一发之际脱口喊出他的名字。这样想着、想着，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王维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在她耳畔低笑道：“咱家璎珞，果然是一个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过我的，你都做到了。你知道么？连稳婆也夸你心志够坚！”王维轻轻拭去璎珞眼角的泪痕，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疼惜和深情。是的，她答应过他，要为他尽力，要为他坚持，要陪他一起慢慢变老，成为他的“浣纱媪”……在他深情的目光里，那些刚刚经历过的痛，似乎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他，所有疼痛都是值得的，甚至就连那些疼痛本身，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对了，孩子在哪里？璎珞恍然想起，她在昏睡前听到稳婆说“是个好标致的女娃娃”。“摩诘，孩子好吗？”璎珞支起身子，想起身去看孩子。不料，就在她支起身子的一刹那，小腹深处立即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不禁捂着小腹，“哎呦”了一声。王维忙扶她重新躺下：“璎珞，稳婆说你分娩时伤了身子，眼下不能随意动弹。你放心，孩子很好，这会儿睡得正香呢。你身上疼不疼？想不想吃点东西？”听说女儿安好，璎珞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这才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乖乖地点了点头“我想喝水。”王维忙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先自己喝了一口，确定不烫嘴了，才小心翼翼地扶起璎珞，让璎珞就在他手里慢慢喝了几口。璎珞这才觉得嗓子舒缓了些，但似乎浑身酸乏，又乖乖躺了下来。王维掖好璎珞的被子，走到门外，吩咐了福嫂几句后，又回到床边，在璎珞身侧躺下，一手撑住额头，一手替璎珞轻揉腹部，絮絮说道：“璎珞，这次真是难为你了。稳婆说，一则头胎本就不易，二则胎位有些不顺，三则你的骨盆较常人小些，所以才会生得如此艰难。稳婆还说，你伤口撕裂得有些厉害，须在床上好好静养一段时日才好……璎珞，咱们有莲儿就够了，我不想你再遭这样的罪。”说到最后一句时，王维顿了顿，言语间似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摩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胎位不好，所以一直为我担心？”璎珞不由想起她怀孕时他说的那些话，柔声问道。王维先是怔了怔，随即低头凝视着璎珞：“璎珞，这是你第一次怀孕，本就十分辛苦。你安安心心养好身子，就比什么都强，我何必说出来让你平添烦恼？”想到自她怀孕以来他的种种担忧，想到这一个多月来他独自默默承受的压力，尤其是当她命悬一线时，为了让她不害怕、不放弃，他还要故作轻松地安慰她。转眼之间，他自己却消瘦憔悴了一圈。那份煎熬，她怎会不知？璎珞不由一阵心疼，伸手轻抚王维的脸。王维微微一笑，用掌心覆住了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指缓缓移到唇边，轻轻吻了一吻。璎珞低头一笑，伸手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柔声道：“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本就是世间女子都会经历的平常事，哪怕生得艰难些，最后不都好好的么？摩诘，我没事，将来，我还要为你生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他的身上，永远都有一缕清淡悠远的气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此时此刻，岁月静好，红尘无忧。王维将她揽得更紧了些，耳边响起了稳婆和他说的那番话。昨天，安顿好璎珞后，稳婆来找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道：“阿郎，夫人此次分娩，情形着实凶险，幸亏夫人心志坚定，福大命大，总算母女平安。不过，夫人胎位不正，强行挪位后，到底伤了元气，夫人将来恐怕、恐怕很难再怀上孩子了，哪怕怀上了，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听稳婆说完这番话时，王维心底竟是一片平静。只要母女平安，旁的事情，又有什么打紧？莫说如今他们已经有了莲儿，就算此生没有子嗣又如何呢？即便璎珞还能怀孕，他也不愿让璎珞再去冒这个险了……正当两人相拥无言时，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王维忙起身开门，只见福嫂抱着孩子走了进来，笑呵呵道：“恭喜夫人身上大安了，阿郎让我把莲儿抱来给夫人看看。莲儿当真乖极了，吃饱了便睡，睡醒了便吃，晚上也不闹腾，过不了几日，定然养得白白胖胖。夫人你瞧，莲儿的相貌真是标致，像是画出来的一样，叫人越看越是欢喜……”福嫂一口气说了下去，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璎珞心头顿时母爱泛滥，一时忘了腹部的疼痛，强撑着支起身子，想从福嫂手中抱过莲儿。王维忙走到璎珞身边，从福嫂手中接过莲儿，送到璎珞面前。璎珞轻轻拨开莲儿的襁褓，只见她睡得正香，虽然闭着眼睛，却可以看出眼线极长。只是瘦小了些，略微发红的脸蛋似乎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看着便让人心疼。王维看着莲儿，呵呵笑道：“莲儿这般惹人怜爱，我这个做阿爷的，倒是不好意思问她为何如此为难阿娘咯。”璎珞哑然失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莲儿脑门开阔，倒是像你，但愿也能像你这般好性子才好。”说笑间，小蝶也捧着一摞食盒走了进来，熟稔地帮璎珞净了手面，梳好头发。福嫂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鸡蛋羹、枣泥糕、鲫鱼汤一一摆放在璎珞床前的案几上，笑道：“夫人，这些都是阿郎交代的，最适宜产妇吃了。”正当福嫂端起小米粥想喂璎珞时，王维忙从福嫂手中接过碗来：“福嫂，我来吧。”福嫂、小蝶相视一笑，抱着莲儿退出屋外。“小米粥是用文火熬的，最是养人。”王维轻轻吹了口气，送到璎珞唇边，璎珞乖乖喝了一口，果然米香浓郁。看来，布衣暖，菜根香，最简单的滋味，才是最好的滋味。王维哄她每样都尝了一些，待她吃下小半碗小米粥、小半碗鲫鱼汤、几口鸡蛋羹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璎珞，如今你和莲儿一样，只需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旁的事情，交给我就好。”“唔，你不怕把我养成一个葫芦头么？”璎珞抿嘴一笑，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葫芦头。王维放下鸡蛋羹，摸了摸璎珞瘦削白皙的手腕，笑道：“固所愿也，不敢奢望尔。”停顿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认真道，“你方才提到葫芦头，倒是提醒了我。葫芦头是孙真人想出的方子，吃了益气补身。食药本就同源，我这便去翻翻孙真人的《千金要方》，让福嫂给你做一些养生的膳食出来。把你身子调养好，才是头等大事。”“阿弥陀佛。”璎珞在心里替福嫂叹了口气。看来，接下去的日子，福嫂任重而道远。（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