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林经典］不是因为历史画——我喜爱的是什么

列宾自画像

不是因为历史画

      我喜爱的是什么

《萨卑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写信》是俄国大画家列宾的一幅名作，我太喜欢这张画了。看到这画以后的很多年里，当然又看到很多描绘战争场面的作品，或者大场面的绘画，回过头来再看这幅画，依然很好，为什么？

记得当初从画册上刚看到它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是一群热烈而鲜活的表情。画家在构图中形成块面与线的形式感，以及精致的对器物质感的的刻画，更加衬托了人物狂放的精神状态。

列宾是俄国“巡回展览派”画家，俄国十月革命后，认为他只是一位一般的风俗画家，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苏联的几位艺术专家到芬兰与苏联边境上的一个地方看望了年老的列宾，认为他确是一位了不起的画家，现在莫斯科的列宾美术学院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历史证明了他的伟大。

再说《萨卑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写信》，这幅画他断断续续画了十二年，不辞辛劳地到历史事件的发生地搞了很多的素材，这是一个古代乌克兰人拒绝土耳其人征服的故事。

单就列宾的这幅作品本身来看，他画的不是一段历史，他是通过一段历史来画他的画。是一群勇敢的战士吗？个性鲜明，不只是。他们更像是一群生猛活跃的野兽。你不要误会，这里没有丑化的意思。我曾经问过从战场上胜利归来的人，他们那时的精神状态是什么样的，他会如此描绘，亢奋与疲惫混淆在一起，哪怕你没有杀过人，噬血的激越和帝王般的愉悦感受是无与伦比的。我不知道前面的这段记述，是否仅是一个特例。但是，列宾在他的画中确实注入了一般历史画中所没有的东西。

列宾在画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极具个性化特征，画中被强化了的三个秃头，你完全可以体会到他们之间性格与神情的不同，披白袍的站立者，似乎在远望，性情冷静。其旁的斜倚在大桶上的，更像是首领，置身欢跃聚谈之外，独自体味着内心的欣慰。桌案上的赤膊俯身者，形貌彪悍，神态投入。也就是说画面中的所有形象，都是画家在十几年的时间中反复推敲的，列宾要把这群无畏的萨卑罗什人聚拢在一起，赋予一种特别的气质，体现一种非人格化的力量，像野兽一样无畏，这是一群爱好自由的野兽。

当我神思缥缈中回想列宾的这幅画，忽然想到非洲或大洋州至今遗存的纹身风俗，其中一个功能，就是纹身的花纹隐去了个体“我”的本来面目，在敌人眼中，那是一种可怕的聚合力量，而《萨卑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写信》便具有这样的精神性。

我喜欢列宾的这幅画，不是因为它是一幅历史画，这在前面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说它是一幅历史画，可是超越了我们惯常对历史画的定性。

（素材和草图局部）

萨卑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写信

萨卑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写信  1878—1891   列宾

只有在俄国那样的文学环境中，在俄国那样的人文环境中，融入了蒙古人基因的斯拉夫人才能有这样的作品出现，一种无需标榜的强势，一种血脉贲张带出的彪悍。

2004年秋，我从满洲里过境去赤塔，在这座城市的战争纪念碑下，见到一群来自各地穿海魂衫的阿富汗战争时期的老兵，他们攥着啤酒瓶，毫无顾忌地拥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我要拍照，一个厚实的手掌拍到我的肩上，回头一看，是一位中年妇女，好像是老兵的妻子，很严肃地示意我赶快走开，意思是那些酒鬼会追打我的，我是一头雾水……也遇到一直跟着我们这些中国人兜售苏联时期邮票的俄国小伙，那眼神，总像一头受伤的小鹿，不由生出几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