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骑车去西藏
前两天去看了《岗仁波齐》,想起几年前去西藏的情景,找到写过的一篇旧文。
从贡嘎机场通往拉萨的318国道旁,有个浮雕佛像,据说这个聂当佛像是西藏最大的一尊摩崖造像,背倚石山,面朝旷野,但我并没有感觉它有多高,只是好奇“坐”在石壁上的佛陀怎么衣服这么艳丽,一身的盛装,一点也不像内陆庙里的和尚尼姑,穿得像麻雀一样灰不溜秋的。
我与老白、海鱼与佛像照相时,两个小伙子从那个又窄又矮的门钻了进来,他们像佛陀一样也穿戴得很花哨,每人推着一辆自行车,一问居然是柳州人,还在大学念书,利用暑期从川藏线骑车到拉萨,还要继续骑到尼泊尔。我在心里叫了一声:尼玛,这也太牛了吧!简直比牦牛还牛。别人坐飞机都很难到得了的地方,你们骑个自行车就去了!
后来发现骑车进藏的人不是一般的多,简直多如牛毛。到林芝当天,我们从八一镇到鲁朗玩,在成都至拉萨的318国道上,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能看到一辆或两三辆自行车,骑手多数是男的,也有一些女孩。我们中途停车的每个地方,都遇到骑自行车进藏的人,兴奋地拍照留念。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转山》:一个台湾青年为了实现哥哥的遗愿,从丽江出发骑车到西藏。他一路历尽艰辛,经历了车祸、恶劣的天气、食物中毒、车辆故障、藏獒的袭击,最后如观众所期待的到达了终点。电影据说是根据真人真事拍的,拍得也跟真的差不多,很多镜头的处理像纪录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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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的电影入眼的多,入心的少。对我来说,这是不多的留下深刻印象的电影之一。在我这样的年纪看这样的电影实在太迟了一些,当时正在从北京飞往法兰克福的飞机上百无聊赖,捱着10个小时的难耐时光,这部电影让我像见到彩球的小狗一样兴奋起来,甚至称得上心潮澎湃,用一句“文艺”的话来说,它像一阵风吹得我百般凌乱,或者说像一颗子弹打中了我。
估计世界上很少人敢像电影主人公做那样的尝试,实在太苦难了,这样的旅途如果不让人死掉,也差不多要疯掉。一个家境富裕的大男孩,却自己去找这样的罪受,要是他真的在路上死掉,所有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并替他父母养了这样一个不孝之子难过。但对于他本人来说,这趟不堪回首的旅程,等于练成了人生的“铁布衫”、“金钟罩”,以后不再那么容易受到伤害了。
这是我对那部电影的理解,不知道看过的人同意不同意。它还给我留下一个印象,骑车到西藏是一件要命的事,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想想,即使走最短的川藏线,也有两千多公里,要翻越那么多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山。在西藏,我先后遇到来自大连、常州、长沙、成都的骑行者。在八一镇吃早餐时,几个东莞的小伙子兴致勃勃地应邀和我们合影。他们说,从成都骑到拉萨大概要20多天,多的时候一天走100多公里,少的只有四五十公里。
他们自然不会像电影里的主人公那样备受煎熬,但辛苦甚至痛苦仍然是难免的。我们见到的骑行者都穿戴得严严实实,有点像日本的忍者。一个江苏小伙子说,最难受是从那些几千米高的山口下坡,有时一溜十几公里、几十公里,手脚冻得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不小心就会翻车,路上还经常遇到泥石流、暴雨和大风。
不过最难受的恐怕还是枯燥乏味。318国道有“中国境内最美风景线”之称,但当你日夜兼程、埋头前进,身心疲惫地骑向一个遥远的目标时,大概很少再有欣赏的心情。《转山》的剧情很简单,没有什么曲折的故事,就是一个人骑着车磕磕碰碰不停地走,路上遇到的一个伴也是男的,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性格冲突,没有“断背”之类,更没有一般人想象中的艳遇。
许多人以为到西藏去,艳遇总是难免的。我在贡嘎往林芝的飞机上看到一本杂志,像酒店挂星一样列出拉萨几个地方发生艳遇的不同概率。如果你真的相信,恐怕等到歇菜了也遇不到那个一见钟情的人,它只不过是吸引旅游者的一种庸俗的噱头。如果说有爱情,西藏的爱情基本上是外面相好的人到那里“撒野”,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给了他们诗意和诱惑。当然,奇迹难免会有的。在八廓街,我们见到一男一女,男的来自渐江,女的来自广东,都是骑车到西藏,刚认识不久,两人百无禁忌,亲热得跟一对鸳鸯似的。
《转山》2011年获得第24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许多人都评论它是一部关于“自由”和“成长”的电影,主人公身上藏匿着许多人内心那种流浪出逃的欲望。这么多人如过江之鲫骑车到西藏,说明这种说法大概是有道理的。我还想起一件事,若干年前有个城市一个黑社会头目被枪毙,有个朋友说,他注定会有今天的,吃过喝过玩过泡过,什么人间乐事都尝遍了,上帝很公平,给他多少快乐就会给他多少痛苦。对于那些尝试骑车到西藏的人,恰好颠倒过来,有多少痛苦就有多少快乐,他们的这种经历,会使他们更清楚人生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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