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笔下的全堂村

   

枫桥全堂,古称泉塘,是江南第一大才子杨维桢的故乡。杨维桢因卓越的诗文成就而被誉为“诗坛盟主”“文章巨公”,故铁崖故里成为历代诗人慕名游览之地,并为此留下了不少诗篇。如元代贝琼(杨维桢弟子)有《铁崖泉塘歌》,明代郑天鹏有《过铁崖故居》,清代屠倬有《访杨铁崖读书楼》等。而留下诗作最多的却是一个僧人,他就是清代平湖人释元璟(借山和尚)
根据陈遹声在《畸园手定诗稿》中记载,借山和尚曾在枫桥化城寺住了一年,离开时留下了诗作三篇。笔者顺藤摸瓜,找到释元璟的《完玉堂诗稿》,果真有意外的收获。收获之一:纠正了释元璟作品“文不对题”的错讹;收获之二:释元璟写铁崖故里的诗不止三首,而是四首。
先来看《完玉堂诗稿》中收录的两首:
一首是《过杨铁崖故里》,诗曰:“南宋相传孝子祠,经过恰是禁烟时。家家制得桃花纸,不换人间铁体诗。”诗末小注:“铁崖好吹铁笛,自称铁笛道人,又号老铁,学其诗者名曰'铁体’。”这首诗歌所展示的,是两百年前全堂村的风情。这个村庄,从南宋至今都保留着孝子祠。这个孝子,就是杨维桢的曾祖杨文修,他因孝顺母亲而成为一代名医,号称浙东第一大孝。释元璟来到全堂,是在清明前的“寒食节”(禁烟火,吃冷食,又称“禁烟节”),他在村里目睹一个场景:家家户户手工做纸,且做的都是桃花纸。这种纸比普通毛笔书画纸洁白,有韧性,半透明,可用于拓碑、印刷、书画,也可用于糊窗户。释元璟说全堂的桃花纸“不换人间铁体诗”,所指或许是全堂的纸不适宜书写。
一首是《铜坑精舍》,诗曰:“瘦策冲泥访铁崖,铜坑小吃雨前茶。无端搅乱春愁客,屋角一枝山杏花。”诗写的是全堂桐坑庵。释元璟骑着一匹瘦马,不顾道路泥泞,慕名寻访铁崖山。他来到桐坑山上的桐坑庵(精舍:僧人居住的地方),这里也算是杨维桢故迹,因为杨维桢年少时,曾与从兄杨维翰在桐坑庵日夜苦读整整一年。释元璟在庵中休憩,得到僧人的款待,他在那里品尝谷雨前的新茶。都说“搅乱春愁是柳枝”,正当他被眼前的清明时雨搅扰得满腔愁绪时,忽然发现墙角有一枝山杏正向他盛开,粉面如玉,香风袭人,沁人心脾,给人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意外惊喜。
除了上述两首诗,释元璟另有《过杨铁崖故里》两首同题诗。
一首收录在《清诗别裁集》,这自然也是释元璟作品无疑,且在释元璟写铁崖故里的三首诗中,数这一首流传最广。诗曰:“玉削群峰抱一村,甘泉如乳出云根。负薪伐木扶犁叟,多是杨家十叶孙。”第一句写山,群峰林立,全堂就在群山环抱之中,这是自然风光。第二句写水,水如甘泉,源出高山,好比云的乳汁,滋养一方百姓。三四句写人,全堂村民勤劳淳朴,那些在田野扶犁耕作的,那些进入深山伐木斫柴的,已是杨维桢十代后的杨家子孙。
一首见于诸暨地方文献。诗曰:“卜筑精蓝似净名,爱他三绝擅平生桑条绿满门前径,客到幽禽啼数声。”可能是释元璟理解有误,将杨文修卜筑定居泉塘,理解成杨维桢卜筑定居泉塘了。但释元璟对杨维桢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自己最喜欢杨维桢的“三绝”,“三绝”所指没有明说,但逃不出杨维桢的铁崖体、竹枝词、铁笛、书法。两百年前的全堂,更像一个世外桃源,释元璟除了看到造纸的场景,还看到了各家各户的门前小路边,种满了密密麻麻的桑树,春雨绵绵之际,村庄就掩映在一片碧绿之中。而外来客人踏进村庄,迎接他们的是幽禽的几声啼鸣,给人以“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乡村画面感。
释元璟《过铁崖故里》诗三首,本是一个整体,但长久来被拆散在不同的诗集中,现在终于收录齐全,且多出一首《铜坑精舍》。释元璟成为给全堂留下诗作最多的诗人,也是写全堂写得最好的诗人。若将释元璟与枫桥两位本土诗人的作品作一个比较,优劣便一目了然。
枫桥明代诗人郑天鹏有《过铁崖故居》,诗曰:“铁崖高万丈,立马看嵯峨。此老文章少,为官坎坷多。列星还碧汉,废宅隐山河。桃柳啼黄鸟,凄凉怨旧歌。”诗人抓住了杨维桢“为官坎坷多”的经历,却露出了“此老文章少”的蹩脚,说杨维桢文章少,属于严重失实,说明郑天鹏对杨维桢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枫桥清末诗人陈遹声在《移家诗五十首》中,有提及杨维桢的,诗曰:“离家十里古泉塘,百尺书楼旧姓杨(铁崖故居在泉塘村,其读书楼旧基犹存)。后辈词宗推老悔(老莲别字),同时诗派异元章。集多乐府梅花弄,墓在华亭修竹乡。一事胜于老蛮子,丙舍已营带山阳(明太祖呼铁崖为老蛮子)。”陈遹声对三贤颇多推崇,这首诗就把三贤都写进去了。不过,陈遹声是借杨维桢说事,他说“老蛮子”杨维桢不能魂归故里,最后葬在华亭修竹乡,而自己有一件事胜过杨维桢,那就是在乌带山之阳早早构筑好了“丙舍”(即畸园)。陈遹声诗中屡屡提及杨维桢,惜乎不见专门写杨维桢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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