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流响 | 回忆与游先生相处中的几件小事
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阴。
——宋·朱熹 《南安道中》
1980年代,游寿先生录虞世南《蝉》诗
蝉
唐·虞世南
垂緌饮清露,
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
非是藉秋风。
游寿先生自题游南京玄武湖照
回忆与游先生相处中的几件小事
邹其昌
今年是游寿老师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我每想起游先生,总是被她高尚的人格魅力所感动。游老师长我三十余岁,我与她同在哈师大历史系共事几十年,对她我总是以师长尊之,以对待母亲般的感情敬之。游先生专业所长在国学、考古、古文字、书法诸方面,而我搞的专业属外国史,因此,从专业角度,我与游先生无多少直接联系,可谓无所师承。但就其人格榜样和处事之道对我的影响来说,则是我的良师,是我终身受益和不能忘记的。
1960年,游寿先生与同事摄于哈尔滨松花江畔
游先生是一位仁心至大而无私的人。在“文革”动乱年代,游先生作为一位老知识分子,毫无例外地遭受到冲击。她住过“牛棚”,家被抄,在黑龙江省严寒的冬季,孤身老太一人,赴农村插队落户。似乎有幸,游老师未曾遇到过至大的灾难,这可能是与她“人缘”好有关,更可能是与游老师心地宽广,凡事能较好处之有关。相反,游老师却能跟我们这些所谓“革命派”的年轻人坦诚相处,有时还能敞开心扉,说出心里话。给我留下永远记忆的一件事,是她在与我的一次私下谈话中,忧心地说:“现在这么乱,年轻人容易学坏啊!”这句话,我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几十年,我把这句话看作是当时游老师对我的教诲和警示。无疑,这句话也是她作为一名知识分子、教师和学者在“文革”中忧国忧时忧天下的内心世界的一次袒露。
1966年,“文革”开始,游先生与历史系苏渊雷、周齐等八位
著名专家被打成“八大怪”,遭到迫害,
饱受艰辛,仍坚忍豁达。
“文革”后期,周恩来总理曾问国家文物局长王冶秋,
国内能识甲骨、金文者几人,以不及十人对,
游先生列在其中。
游先生作《有感》一首,曰:
“闻征奇字问子云,江南弹射久纷纷。
交亲零落耆宿尽,不知何人作殿军。”
我记得别人说起过这样一件事。“文革”结束后,学校相继给老先生们解决住房问题。这是因为插队回来后,老先生们临时安排的住处条件差、困难多。按游先生的资历,即使排队的话,也早就应该给她安排一处较好的住房了,可是此事总是被一拖再拖,迟迟未能解决。系里的同志们实在气不公,就鼓动经常去省里开会的游老师向上反映。游老师严肃地说:“我可不能这么做!这纯属我个人的私事。再说,我也不能去告自己学校的状。”
1988年,游寿先生钢笔录自作诗《晚晴杂吟》
其中有《为中小学教师请住房》诗
“文革”中,我结婚了。今天看来,当时的“革命化”婚礼是既简朴又省钱的,但是毕竟还是要花点钱的。我当时穷得如果不向同事们借钱就过不了这一关。在借给我钱的同事中,就有游老师。雪中送炭,这也是我终生难忘的一件事。
2006年,哈尔滨师范大学历史系部分教师座谈,
缅怀游寿先生
(前排左起:魏文清、徐玮、邓中绵、王明阁、王云,
后排左起:栾继生、孙忠家、孙凤云、
于连英、吴贤忠、宋怀仁、邹其昌)
游老师在我的心目中始终是一位品德高尚的长者,我对她莫名其妙地有一种视为母亲的情愫。我一直隐隐觉得,当年游老师曾有一种希望我搞中国史专业的期望,我也始终以未能与游老师的专此相衔接而感到终生遗憾。
(本文作者系哈尔滨师范大学教授
原文载于 《清风流响》,2006)
哈尔滨师范大学所编
游寿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文集
《清风流响》
前不同于古人,自古人来,而能发展古人;
后不同于来者,向来者去,而能启迪来者。
——胡小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