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一双雨鞋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后来呀,不等我的脚长大到穿那双鞋,家庭状况已经好转了,母亲也给我买了双更好看的雨鞋。只是,那双不属于我却让我惦记了两三年的雨鞋,倒是唯一留下深刻印象的雨鞋。
一双雨鞋
文‖张亚凌
四十年前的关中农村,只有纯正的坑坑洼洼的土路。一下雨就一脚一个坑,鞋上沾满泥巴,越穿越重,恨不得扔掉鞋光脚走。学校在村子东南角的龙王庙里,我家在村子的西北角,村子又松松垮垮分为南村北村,中间还有一大片耕地,跨度之大让年幼的我绝望。每逢下雨,走不了多远,布鞋就成了沉重的泥疙瘩,抬腿走步路,都很费事。裤腿上自然也全是溅起的泥巴。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穿着布鞋,有少数穿黄胶鞋的。个别孩子还穿着洋气的雨鞋,那得意劲,恨不得将穿着雨鞋的双脚扛在肩膀上招摇着满学校炫耀。刚上二年级的我跟上五年级的姐姐,都只有布鞋。
一天,母亲从镇上回来,取出了双雨鞋,小草一样嫩嫩的绿,看得我瞪大眼睛差点撕裂眼眶。“你姐穿不上就是我娃的了。”母亲拍了拍我的头,就将雨鞋递给了欢喜得脸上开了朵花的姐姐。
干嘛只买一双,我俩都上学了?为啥是她穿不上了才给我,而不是我穿不上了给妹妹?我俩在一个学校,她上学走的路又不比我多?我脑子里有很多很多的不理解在闹腾着,像一锅沸腾的水。立马就抢过来,飞快地踢开自己脚上的鞋,穿上雨鞋,从前院跑到后院,又从后院跑到前院,以至于睡觉时都舍不得脱掉,还被母亲美美地训斥了一顿,——死人才穿着鞋睡着。
跟母亲讨价还价,提议姐姐穿一次我穿一次。母亲笑了,说穿在你脚上像船,你脚长大了再穿。你姐天天晚上提着煤油灯上晚自习,下雨了就没办法。
记得第二天,一进教室我就大声宣布——我家也有雨鞋了!哈哈,就这么一句话,羡慕得好些同学能满地找眼珠子。同桌傻不拉几地说,赶紧下雨,赶紧下雨,就能看见你穿雨鞋了!我声音很小地补充了一句,现在我姐穿,我的脚长大了才能穿。我们俩一下子都趴在桌子上,像霜打的茄子。是的,刚才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沮丧。
那鞋雨鞋是穿在姐姐的脚上,却一直牵挂在我的心里。一下雨我就叮嘱姐姐:那也是我的雨鞋,你不敢弄破了穿烂了。
下雨天最奇怪了,每每走到我家的巷子口,就莫名其妙地委曲地哭起来,一直哭到家里。一进房门,就将脚上湿漉漉沉甸甸的泥鞋蹬开,宁愿光着脚在房子里走。或许大人们都知道,我那是生气,生气只有姐姐能穿雨鞋,生气自己没有雨鞋穿。
姐姐一进门,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到家了还不脱雨鞋?是不是想穿烂?赶紧脱!
姐姐不好意思地一笑,就脱了。
有一次,已经雨过天晴,我却将雨鞋穿到了自己脚上。母亲看我的目光很惊讶,我解释说,“地上的泥还没干”。小脚固执地踢拉着大雨鞋,很别扭地去上学。可是到了学校,同学们的目光里不是羡慕而是怪异。太阳很红,地面很快干了,穿着雨鞋热得难受,鞋底黏乎乎的,粘着脚,那时也没袜子穿,大冬天都不穿。
有时适逢放假下雨,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姐姐穿雨鞋的。自己拖着很大的雨鞋披着塑料,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只是遗憾不能去学校。
还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就跟姐姐闹,闹的结果是下午我穿雨鞋上学。姐姐也同意了。我一步一个脚印,很艰难也很努力地将大雨鞋踢踏到了学校,只是引来同学们的嘲笑,他们说我是踩着两只小船来学校的。
后来呀,不等我的脚长大到穿那双鞋,家庭状况已经好转了,母亲也给我买了双更好看的雨鞋。只是,那双不属于我却让我惦记了两三年的雨鞋,倒是唯一留下深刻印象的雨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