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情感】平凡的母爱
平 凡 的 母 爱
文/花暖
遥远,太遥远,远到不记得妈妈的生辰与归期,只记得妈妈是在62岁那年撒手人寰,时值秋天,田里的玉米正在等待收获,往年这个时候,妈妈已经收拾好一摞蛇皮口袋,把砍玉米秸的镢头放在门后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一家5口人的棉衣及铺盖均已浆洗缝好,整齐的放在柜子里,一日三餐虽粗茶淡饭却十分可口的等在家里,而今年的此时,妈妈躺在床上无声无息,一点也不过问那些事情,也不再问我:“可饿了?可渴了?可热了?可冷了······”。任凭我哭的背过气去,也不伸手帮我擦一下眼泪,也不把我搂在怀里轻拍后背哄着,就那么静静的睡熟了似的。
回家,习惯性的进门就喊:“妈,我放学了”,“妈······”不听答应,一顿,立刻呆了呆,回过神,心里忽然少了什么,空落落的没头没绪,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心里像被抽丝一样,眼睛茫然的不知望向何处,可以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去厨房烧锅做饭,手里拿着火柴,从东屋找到西屋来回转悠,父亲问:“你找什么?”,“找火柴引火”。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油瓶倒了也不叫我扶的呀,我是妈妈最小的孩子,妈妈从来都舍不得支使我。妈妈辞世后,我坐在教室里,看见外边刮风了,心想,家里晾晒的衣服别被风刮跑了,下雨了,心想,遭了,家院子里晒的柴禾淋湿了,晚上怎么生火做饭?晴天该淘粮食机面了,后天该和发面蒸馍了,夏天来了该拆洗被褥了,冬天到了该缝铺的补盖的了,诸如此类,怎么这么多事情,干完一件还有一件,老是做不完,想着想着就会哭一气,这些,以前都是妈妈做的啊。
记忆中,妈妈体弱多病,裹着非常小的小脚,无法下田干农活,与外界几乎没有接触,成年累月在家收拾家务,把一个很贫困的家收拾的非常干净整洁,把父亲和我们四兄妹照顾的无微不至,妈妈细致周到敏感,对家里每一个成员都知冷知热,特别会疼人。妈妈常说:“萍子身上掉一根汗毛我都知道”,这令我很惊奇,暗想,一定是妈妈带我洗澡时数过。妈妈的无微不至从没叫我尝到过磕着碰着的滋味。妈妈来自一个相对比较富裕的家庭。外婆家有几亩薄田,虽不能丰衣足食但也能保证妈妈舅舅们衣食无忧,外婆家不需要妈妈干农活,就给妈妈裹了很小的脚,妈妈做姑娘的时代以脚小为美,这就使得妈妈只能围着锅台转,那些家务活,琐碎繁杂,千头万绪,妈妈做的不紧不慢有条不紊。我现在做事的条理性,完全来自妈妈的遗传。
我是妈妈在49岁时以无限欢喜的心情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出生时还没有一条猫大,父亲的鞋壳就能装下,实在瘦弱。没有奶水,妈妈用米糊糊一汤匙一汤匙喂养,米糊糊热了怕烫着我,凉了拍冰着我,冬天温度低,还没喂饱米糊糊就凉了,喂一顿饭得反复热几次。真不知道妈妈怎么那么大的耐性,竟然以这种形式把那么弱小的一个小生命喂活了喂大了。
妈妈生病,从外地治疗回家,我趴在妈妈的身上哭,妈妈抚着我的头说:“我不能死,我舍不得这个“眼珠子”。当时,我不懂得“眼珠子”什么意思,因不懂得,就记在了心里,成为最深刻的记忆,那时,我大约五、六岁。大哥从大城市买来挂面,细细的圆圆的那种,煮给妈妈吃,妈妈每次都会留下小半碗给我,那时油粮紧缺,挂面不知有多么金贵。病痛中的妈妈一如既往的用母爱滋养着她的宝贝疙瘩。
妈妈恢复了健康,继续洗浆缝补操持柴米油盐一日三餐。家里吃饭,一定要等到家庭成员到齐才开饭,若有一人不到,妈妈一定会拿个碗,在还没动筷前拣最好的菜和饭留一份。我现在形成的无论何事都不争不抢的笃定个性也许就来自这里。现在却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当整个社会都在竞争,谁会像妈妈那么公正,把你应得的那份留下来?门口来了讨饭的,妈妈从来没让他们空过手,若不在吃饭时间,妈妈会抓一把山芋干或者舀一碗玉米给他们,遇到正在吃饭时,妈妈会留下让她们吃饱,说:“吃口热乎饭吧,到下家不一定能遇上饭时”,饭若不够吃,妈妈就少吃或不吃,说:“不饿”。尤其见到与我一般大的孩子,被母亲牵着手讨饭,妈妈眼圈就会红红的,就会悄悄的用衣角擦眼睛,临走,还会送她们一块玉米面饼或一碗粮食。
从小被妈妈宠坏了,特别爱犟嘴。谁都敢犟,尤其对妈妈,小嘴整天吧啦吧啦的,妈妈说我一句,我有三句等着。有时,太气妈妈了,妈妈就会扬手打我,我会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妈妈手扬到头顶最终舍不得落下,会轻轻的叹息一声。妈妈从来就没戳过我一手指头。母爱多么柔韧。大约三年级,大舅来我家走亲戚,我又与妈妈犟嘴,大舅非常生气,严厉呵斥我,并对妈妈说:“你也太惯着她了,虾小就这么能说会犟,长大了书念多了你不一定能管得住,干脆不要叫她上学了,下学还能帮你替手换脚的烧个锅燎个灶什么的,你也少挨点累”。不记得妈妈当时怎么与大舅说的,只是记得,一次因交不起学费,被老师罚站在教室门外,父亲一怒之下,到学校把我的小板凳提回家,说:“不上了”。妈妈扭着一双小脚,拽着我的手,找到班里请求老师:“宽限两天,不要再罚孩子站了,学费到下集卖了鸡蛋就交。”从那以后,学费和书簿钱再也没拖欠过。如果不是妈妈,我这一生估计就三年级文凭了,哪里还会有去北京全国妇女管理干部学院学习的机会,哪里会有机会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敲着自己的心情,是妈妈成就了今天的我。
妈妈的爱始终呵护着,一刻也不曾远离。一次大风,我正好走到教室门边,那风猛烈刮来,把门一下子推开撞到墙上反弹回来,门上的玻璃震落摔碎了,教室里的同学因为看见我站在门外边,都以为是我推门造成的,一齐报告老师。七、八岁的孩子,根本无法判断真正原因,而老师当时又不在教室里,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吓住了,说不清道不白。老师找到家里要求赔偿,妈妈什么都没说把钱赔给了学校,金额4块钱。当时,火柴2分钱一盒,鸡蛋6分钱一个,食盐2角钱一斤,四块钱是一笔巨款。我冤屈的嚎啕大哭,妈妈把我搂在怀里,哄了好久好久,说:“萍子不是`撩菜`(注:方言:惹事,无事生非)的孩子,甭哭了,你说不是你推的门,妈妈相信,今天风太大了”。我不知道,如果就这件事被妈妈痛打一顿,我会不会对人世失去信任,我的心理成年以后还会不会这么健康这么阳光。
在为人处事上,妈妈很宽厚。借人家一平瓢面粉,一定要还一尖瓢。邻居借我家镰刀锄头什么的,忘还了或者丢了,从不向人家讨要,妈妈去向人家借钱,会允个时间归还,到时间哪怕家里没有钱,也会去别处另一家周转还钱。人家来我家借钱不还,妈妈在人家面前只字不提,说:“千万不能提,一提就像催债似的,人家若有钱,一定会还的。谁不到难处,谁会轻易张口”。妈妈说:“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只要有人张口,妈妈总是力所能及的给予帮助。妈妈还说:“嘴稳手稳,到处安身”。妈妈对儿女的养育中,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这样的待人接物潜移默化的影响着,熏陶着,几近成为了我现在的处事准则。
我们一家人之间很少纠纷。从小到大。从没听见父母吵架。小事妈妈做主,家里的钱款都是妈妈管的,人情往来吃喝用度,针头线脑四季衣裳均由妈妈安排。大事由父亲与母亲商量,很多时候还会征求大哥的意见,姐姐不参与,我太小,常常被忽略,但宠爱与关爱却时刻谨记我。五年级毕业考试,考点设在离我家三里路远的龙王庙小学。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高楼小学的学生为什么要到乡下小学去考毕业试。当时,我右脚板上长了一个水泡,特别疼痛不能走路,第一天去考试,是大哥背我去的考场,第二天,早晨没吃饭,我就一瘸一拐的到自己就读的高楼小学,坐在走廊上等待带队的老师,准备与同学一起去龙王庙小学继续考试。我家与我就读的小学一墙之隔,从学校院墙东边的小角门出去往北一拐,就到我家院子里了。我正在出神地看着同学们跳绳踢毽子,姐姐被妈妈一遍一遍催着,来学校找我回家吃早饭。姐姐伸手摸摸我的头,一把拽起我驮在背上往家跑,到家妈妈一看,赶紧催父亲:“甭吃饭了,赶快驮萍子去医院”。
到了小医院,医生说:“赶紧带她上南边大医院化验,越快越好”,紧接着就挂上了盐水,几天后,医生告诉父亲:“这孩子命大,再晚来一会儿就麻烦了,她得的是败血症,当时没敢对你说”,当父亲转告妈妈时,妈妈一楞,“噗通”坐在地上,半天也没能起来,那时,我已经病愈了。回过神,妈妈猛的把我拽到怀里,紧紧的抱着,好久好久也不松手。想来,不是我的命大,而是妈妈对子女的专注、细致、疼爱,还有父亲、哥哥、姐姐的亲情,及时挽救了我的生命。因为妈妈,我逃过了很多劫难,精神上的,生命上的,因为妈妈,我每次都化险为夷,妈妈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一生平安顺利。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有了一份可供衣食无忧的工作,有了一个性格温和的爱人,有了一双十分可爱的儿女。养儿方知父母恩,妈妈啊,面对一堆黄土,我怎么报答您?妈妈,当您把您所有的爱都给予我的时候,那真的只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并没想过女儿的回报,可是,您该享受的天伦之乐一点也没能享受到,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在,这种遗憾这种亏欠,妈妈,等来世,我一定弥补一定偿还。
妈妈给予我的爱,琐碎,平凡,丝丝缕缕,绵延今生后世。有什么能比平凡的母爱与善良宽厚的心地更长久的呢?几十年过去了,虽然已好久好久没梦见您了,但我依然相信,数万里高空之上,妈妈仍不日不夜的守护着我,妈妈,我爱您,父亲,我爱您。我爱我的哥哥们,我爱我的姐姐,我爱一双儿女,爱丈夫,爱朋友爱同事,这些,都源自妈妈。我延续妈妈的爱,我的一双儿女也会把我的爱延续下去。
我的妈妈,今年诞辰93岁,她一直与我们同在,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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