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苦丁香/刘宝田
当苦丁香花开满山坡的时候，我又来看我的母亲。这里暮霭茫茫，松柏苍苍，有一泓清泉丁东欢歌。这里清幽静雅，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夏虫的低唱。母亲就躺在这里，有一环苦丁香围绕着她，这是一个山里女人的最爱。坟前摆上几碟母亲没吃过的小菜，采一束丁香花插在坟头。眼泪便如决堤的海涌了出来，泪眼朦胧中，母亲款款的向我走来……
我家住在大山深处，母亲因为是一个哑巴才嫁到这里来。爸爸比她大十三岁，爸爸之所以娶了母亲，也是因为家贫多病。我五岁那年，父亲像一盏羸弱的灯，熬尽了最后一滴油，去了理想的天国。我和母亲用一堆黄土送走了父亲，从此只有我们孤女寡母相依为命了。
虽然母亲不能开口说话，但她的内心世界却是相当的丰富。她用会说话的手告诉我：什么是善恶，什么是美丑。用她那独特的肢体语言演义着一个个生动的故事，从而使我那无声的童年变得多姿多彩。她那煞费苦心的教育使我养成了坚毅刚强的性格和健康的人生观。我顺利的度过了少年时代，考进了县高中。
心灵手巧的母亲为我准备了最好的行囊，那一针一线里面密密的缝进了千叮咛万嘱咐，缝进了绵绵不绝的爱。上学的前一天晚上，母亲整夜都没合眼，一直坐在床头看着我，那慈祥的眼中充满着无限的爱恋和关切，恨不得把所有的爱都一股脑塞给我。
天亮了，她只送我出了院门，就回转身扑在门上“呜呜”的哭起来。她那含糊不清的低沉呜咽，如钝刀子在我心头割肉，此时我的心都碎了。我那可怜的母亲啊！十六年来，那么多的艰难困苦都没能使你掉一滴眼泪，你唯一的女儿要离开你了，你是那样的彷徨无助啊1在场的人都落泪了。伯伯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向山外走去。我知道要是不走，恐怕再也走不了。后来伯伯告诉我：母亲把我走后留下的脚印用盆扣上，想我的时候掀开盆看一看，有时母亲在这些脚印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年轻的心驿动着，正是个性张扬的时节，我快乐得忘记了一切，不知不觉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回家了。一天早晨，妈妈出其不意的出现在我面前，她抱着我使劲的摇晃着，“啊啊”的“说着”，手里拿着的写着我名字和地址的纸都晃撕了。妈妈脚上的鞋烂了，渗出血水来。我脱下她的鞋，满脚的大血泡，破了，流着血。原来妈妈是从我家走着来学校的，我家距县城足有100多公里，她走了一天一夜，我可爱的傻妈妈……我抱着她痛哭起来，她却满不在乎的为我擦着眼泪，盈盈的笑。母亲，你那颗心竟是如此的简单而又执著啊！
高三的时候，我患了严重的风湿病，痛得我双腿站立不起来。风湿病必须用汤药来治，可是学校这地方哪里能熬汤药啊！这时我那哑巴妈妈有悄然来到我身边。比比划划地告诉我，她住在城里我的表姨家为我熬药。天上掉下来的表姨，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妈妈告诉我，是最近才联系上的，并且用她特有的方式——垂下小拇指发誓。善良的母亲从来没说过谎，我还是信了她。在危难时刻，妈妈是我的一座山。从此母亲总是按时把药送到我的床前，而母亲却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半个月过去了，我能下地走动了，母亲异常的欣喜，终于控制不住落下泪来，这是压抑了好长时间的期望啊！
连日来母亲怪异的行为引起了我的怀疑，一天早晨，母亲照例来送药，离开的时候，我悄悄地跟在她后面。褴褛的衣衫、瘦弱的身形，在凛冽的寒风中步履维艰，即使隐没在人群中也很好辨认，所以我不用太靠近。母亲虽然频频回头，还是没有发现我。我知道这回头包含着深深的爱恋啊！泪水不听话的涌出，随风飘去，我心片片裂开，强忍着痛，尾随着母亲来到车站。车站内万头攒动，哪里有母亲的影子，最后我在厕所旁边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了母亲，她蜷缩在我家那床“开花”棉被里，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发霉的干粮。我心疼得差一点晕过去，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妈”，扑到她怀里。
我家在城里哪有什么亲戚啊！妈妈每天到野外拾柴熬药，再送到学校，晚上睡在火车站，饿了，吃一口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渴了。喝一口自来水。我是不幸的，孤苦和贫困给了我过多的偏爱，同时我又是最幸福的，我没有受到一丝一缕的伤害。试问：有谁能够得到如此厚重的爱。原来，爱是不需要任和语言的。
那年夏天，我考上了师范专科学校。小山村里沸腾了，哑巴供出个大学生，十里八村传扬着，妈妈成了人们心中的英雄。屈辱了半生的母亲，终于可以高昂起她的头。她喜极而泣，辛苦了半辈子的母亲，圆了她心中的一个梦。
而现实却是残酷的，学费便是一个最大的问题。读高中是已经使我家债台高筑了，我那柔弱的母亲又如何能筹措得到啊！母亲一咬牙把我家唯一最值钱的家当——房子卖掉了。我们搬进了我儿时游戏的场所——我家门前的山洞。乡亲们拿着钱来劝阻她，母亲却拒绝施舍，固执的一一谢绝，她比比划划的告诉大家，这样一来能更好的照顾我家门前那一坡果树。开学那一天，母亲拿出了带着体温的学费，但是妈妈更加瘦弱了，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隐隐约约的我总觉得母亲有事瞒着我，少不更事的我还是美滋滋的去上学。
大学的日子新鲜、平淡、婉约、浪漫。我如火的青春在这快文化圣地上恣肆徜徉，我亦如一个骄傲的公主，生活得甜美而幸福。转眼两年的学业已告结束，我被分配到我乡的中学去实习。
一个阴霾的午后，大伯急三火四的找到我，脸沉似水，哽咽着说：“你母亲晕倒了，快回去看看吧，你知道吗？你母亲为了供你读书，她去卖血啊！”一沓鲜红的存根摔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行了，我哭着扑到妈妈的床前。她骨瘦如柴，两腮深深的陷下去，两眼却闪着倔强的光。我抱着母亲，她是如此的轻飘，好像一个婴儿。粗心的我只知道在外面风光，竟没发现母亲已变成这样。悔恨的泪狂涌而出，不停地喊着妈妈，而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无法留住饱受饥寒、孤苦一生的母亲。妈妈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紧紧的抓了我一下手。这一抓包含着对我无限的关爱和不舍，妈妈是那样的慈祥，微笑着，安详的离去了。这微笑是完成神圣使命的胜利者才有的。
母亲啊！您是那样的柔弱，为了哺育女儿付出了您的生命，没有让女儿受到丝毫的伤害和委屈。您是那样的卑微，却给了我天底下最伟大的母爱。您又是那样的无私，对别人无所求，没有享受到女儿的一丝回报。您用那不屈的灵魂站成了一座山。
我望着那一簇苦丁香花呆呆地出神，蓦然，一只美丽的小鸟落在母亲的坟头上鸣叫。我痴痴地想：是否，妈妈想我了化作鸟来看我。我对它遥遥招手，鸟儿逡巡良久，清脆的叫了一声高高的飞走了，直入云际。
母亲，如果真有来生，希望您能做我的女儿。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谨以此文献给天下最可爱的母亲！
作 者 简 介
刘宝田，男，49岁，职业，教师，网络作者，著有长篇历史武侠小说《三燕大慕容》，于逐浪中文网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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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届“行参菩提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