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很忙之:追星
看到这个题目,有些读者可能已经猜到我要写谁了。
对,这个大明星,就是李白。
在我们今天,提到李白、杜甫,那基本上就是一个概念:古代诗人中大佬的大佬。就像数学中的无穷大,你也无穷大,我也无穷大,都是极限,根本无法比较。
但是在当时,盛唐时期,李白的声名,却远远高于杜甫,两人的声名地位,几乎相去有十万八千里之远。
其实,若论盘面上的实力,李白和杜甫,一个富二代,一个官二代,即使搁今天,那也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李白赢就赢在有钱,敢花。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有才,敢吹。
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李白《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
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李白《与韩荆州书》)
当然,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我们切莫以为李白是天才,一出生就口吐莲花。事实上,他跟许许多多的人类一样,来到人世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同样也是哇哇大哭,而不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blabla……。
李白的父亲李客虽然是富商,但并不是那种戴着又粗又大的金项链(大家注意,此种穿戴最近已经列入打黑的重点对象,模仿有危险!)到处炫人耳目的土大款。相反,他很注重小李白的文化教育,很小的时候,就让李白背诵司马相如的《子虚赋》。
《子虚赋》是什么概念?我百度了一下,1600字。对,并不算长,但是,关键是,好多字不认识!
李白长大出来混江湖,给各种王公大佬写信,也说自己:
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
又说:
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
天赋异秉,家财万贯,还这么努力,我只想问一句:还让不让人活了?(此处插入10086个柠檬)
和唐代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小时候在家苦读诗书,到一定的年纪了,就该出去闯一闯了,当时人美其名曰“漫游”(是不是听着耳熟?)
对于酷好自然的李白来说,漫游不但可以游山玩水,同时也可以访道求仙,所谓“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年轻的李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当然,少不了歌儿舞女:
千金骏马换小妾,笑坐雕鞍歌落梅。
and: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正如王安石所说,对于李白来说,酒和女人是标配,缺一不可。
当然,漫游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在于结交公卿,用当时的话说,叫“干谒”.
说白了,就是找关系,走后门。
说来你可能不信,在唐代,找关系,走后门,都是公开的。
比如考进士,我们想像中的场景,就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但是在唐代却并不是这样,只要够有才,并且名声足够大,大到如雷贯到那些名公贵卿的耳朵里,那么好了,恭喜你,不用考试就可以内定为进士.至于名次,要看你的名气和才华大到哪个程度,以及赏识你的那位大佬,关系和地位高到哪种水平。
这种选拔人才的方式,在今天绝对是不可思议的。
其实不要说是在今天,即使在唐代以后的宋元明清,也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在唐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而且关键是大家都觉得这很正常,没毛病。
所以对于唐代的很多士子们来说,中个进士真的很难(我们现在津津乐道的李白、杜甫都没有中过进士。)不但要十年寒窗,还要十年漫游。
前面十年寒窗苦读,拼的是你读书背诵的硬实力。后面十年漫游,拼得却是你人际交往的软实力。一句话,智商和情商,必须都得双双在线。
所以,漫游,说白了,就是一个四处炒作自己和拜山头拉关系的过程。
不炒作自己,谁知道你是哪根葱?不拜山头拉关系,知道你是哪根葱也没用。
为了炒作自己,扩大声名,这些唐朝士人们可谓是绞尽了脑汁,有些技巧到今天仍然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比如比李白稍早的老乡陈子昂,就深谙此道。他在长安漫游的时候,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一个老头卖一把胡琴,要价很高,围观的吃瓜群众很多,但是要价实在是太高了,没有人愿意买。陈子昂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二话不说,直接买下胡琴(又是一个富二代!),然后对围观的人群发话:明天中午请大家到某某酒店,我有比这胡琴更贵重的宝贝请大家欣赏。
这些吃瓜群众没想到还有更大的瓜可以吃,当然如约而至。陈子昂看人来得差不多了,拿出古琴,啪嗒!当众摔碎(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然后在众人惊诧、惋惜、震惊、纳闷的各种眼神中,拿出早已缮写完好的自己的诗文,分发给众人,说:这胡琴虽然价值不菲,但毕竟只是供人娱乐的玩意儿,我陈子昂的文章,比这把胡琴贵重一百倍一千倍。你们不看一看吗?
高!实在是高!
就这样,陈子昂这三个字,瞬间传遍整个长安城。
上了热搜,中进士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对于运营公众号三年而粉丝还未破五百的鄙人来说,每一次读到这个故事,都不禁羡慕嫉妒恨,当然,更多的是佩服:这人要搁今天,随随便便吸粉百万。
不过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陈子昂这么有技巧,大多数人选择了简单的自我吹嘘。所以我们读唐人的诗文,觉得唐代士人都很狂,很多学者认为是因为国力强盛而形成的自信心,但我怀疑更可能跟这种风气有关。
唐代最狂的人,不是李白,当然更不是我们的杜甫(尽管杜甫也很狂),也没杜牧什么事。而是一个姓和名都很怪的人:员半千。
这位狂人原名员余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老师特别赏识他,说世道五百年出一贤人,就是你了!
于是员余庆便改名员半千,半千者,五百也。
这位“员五百”曾经给唐高宗上了一篇《陈情表》,里面有一段是这样的:
请陛下召天下才子三五千人,与臣同试诗、策、判、笺、表、论,勒字数,定一人在臣先者,陛下斩臣头,粉臣骨,悬於都市,以谢天下才子。
这这这……真的是狂到没边没谱了……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这老兄后面的话更经典:
望陛下收臣才,与臣官,如用臣刍尧之言,一辞一句,敢陈於玉阶之前。如弃臣微见,即烧诗书,焚笔砚,独坐幽岩,看陛下召得何人?举得何士?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我不禁想问他一句:五百大哥,天底下的读书人是都死绝了只剩下您一个了还是怎么滴?)
不过,你绝对想不到的是,唐高宗居然毫不见怪,而且,据史书记载,唐高宗看了员半千的对策,还大为赞赏,“擢为上第”(不但中了进士,而且还名列前茅。)
所以我怀疑,狂是唐代士人流行的一种行为艺术,一方面彰显自己的名士风度,一方面也衬托皇帝的虚怀若谷。
(未完待续)
老铁们,夜深了,今晚先写到这里吧。看在我冒着秃头熬夜的份上,请大家: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