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津往事(1) | 枞阳方言广播:义津街的老茶馆

播音:许光昶|配乐:燕子

义津街的老茶馆

作者:许芳林

每天,当小镇从朦胧睡梦中醒来,首先登场的就是茶馆了。

义津的茶馆在合作化前,有好多家。最著名的就是上街的陈开坊和吴临元家,中街的吴兴阳和下街的曹义家,还有其他几家已记不得了。

这些茶馆均匀分布在全街各处,每家都有自己固定的茶客。合作化以后,义津茶馆只有“大众食堂”了。这个大众食堂并不是食堂,而是集茶馆、饭店和旅社于一身。就是早上烧水卖茶,炸点心;中午和晚上卖饭,炒菜;夜里又是旅社。

义津的茶馆没有老舍笔下茶馆的古韵,没有江南水乡茶馆的清雅,也没有四川茶馆的老辣,更没有北方茶馆的豪爽……义津的茶馆就是烧水,卖茶,喝茶,还有吃点心。

一间大厅,摆上四、五张四方桌,桌子周围是一个正四方形的板凳,围桌而放。这样的板凳坚固耐用,且不容易被搬走。茶客或蹲或坐或站,或来回晃悠,喝茶,吃点心,吹牛皮。

茶点通常是锅巴、油条、糍糕,下半年和正月里增加春卷,后来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又增加了高端特色茶点——鸡蛋煎饺。

所谓锅巴就是把糯米煮成硬饭,加点盐拌匀,再摊成薄片,切成块,第二天早上下油锅炸。按当年的生活条件,这东西是有点好吃,又香又脆,又上口。与茶配伍,相得益彰,茶越喝越香,锅巴越嚼越有味。多数人喜欢用这东西喝茶,当然最终还是锅巴炒米,各人所喜。

天还没有亮,茶水炉里的水烧得就像跳芭蕾舞,因为这样的水泡起茶来味道更足。

最早的茶客天没亮就来了,我称这样的茶客为铁杆茶客。他一块锅巴一小壶茶,可以喝一上午,甚至喝到下午直到太阳西坠,才哼着小调,踏上回家的路。

我猜想这样的人到家时,必然要遭到老婆狠狠的一番臭骂,什么短命鬼的、老水胖子,成天喝茶,不管老娘死活……,一大堆难听的话,必然劈头盖脸而来。

这样的茶客是有点过分了。喝茶可以,但不能忘了男子汉的职责。

喝茶的高峰时段是早上六点至上午十点。

此时,茶馆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有高谈阔论的,要加开水的,要点心的,有没有座位要座位的,还有跑堂的长长吆喝声……,把小茶馆折腾得人气似火,烟雾腾腾。

坐茶馆的多为男人,中老年居多。如果有哪位女人在这里呆上半小时,立马有人指指点点,这东西不是“好货”。

这里之所以是男人的世界,是因为这里的牛皮没有边界。有荤的,有素的;有雅的,有俗的;有耳熟能详的,有刁钻古怪的;有天上的,有地下的;有现代的,有古老的;有中国的,有外国的;洋洋洒洒,不一而足。

这样的牛皮场,如果有了女人,肯定吹不响。

吹牛皮首先从家长里短开始,什么哪家生小伢了,哪家老母猪过小猪了,谁跟谁吵架了,谁又与谁谈恋爱了,又看到狗连精了……,作为信息交换,首先登场。

接着是庄稼长势,年成预测,天气预报,小猪集行情,还有菜子湖水情变化,什么东西涨价了,什么东西又跌了……

压轴大戏当然是插科打诨了。什么XX(哪家)公公太没有岀息,竟和大媳妇“爬灰”了。还有不怕丑的,晚上和老婆睡了几回,也大吹特吹。有人还不服气,你这算老几?我的次数比你多得多呢。这事最容易引起连锁反应,牛皮越吹越离谱,而且相互猛掐,没完没了,没有几个小时很难收场。

吹牛的人各色各样。

有人自称通晓天文地理,能预测日月星辰变化,能掐算天地阴晴圆缺。

有的自称风水大师,大吹自己给XX相中了一块风水宝地,逝者下葬不到三年,家里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六畜兴旺,人丁平安。

还有搞鱼的,卖零担货的,附近的农民,街上的小诸葛,懒汉,二赖子……,都纷纷加入吹牛皮的行列。

中午,茶馆又是另一番景象。茶馆不再是男人的世界,女人也有幸参与其中。记得当年生产队的大爷大娘们,交完公粮后,常常在大众食堂打起平伙来(就是大伙各自掏钱在一起吃饭),每人一碗一角五分钱的米粉肉,几两山芋干老酒,不喝它个天昏地暗脸红脖子粗,决不收兵。

别看义津人瞎吹牛皮,但行为举止从不触碰底线。尽管有的色鬼骚劲很大,但在大姑娘面前只有瞪眼睛淌口水的份儿,绝不敢越雷池半步,更别说伸咸猪手了。

也从来没有人喝茶吃点心不给钱,都是钱账两清,人走茶凉。

街上的人很少坐茶馆,最多买几只点心,坐在柜台前,一边品茶,一边吃点心,一边打理自己的生意。

茶馆最兴旺时职工曾达二十多位,光经理就有两男两女。男经理是吴金龙、“老窝子”(绰号);女经理是方桂珍、杨金兰,都是共产党员。会计是乔华荣,徐光生可能是出纳。职员老陈,齐大架子(绰号),哑巴姨,大李娃,二李娃……等等,其他人记不得了。

其中老窝子热情好客,最有人缘,后来还有自己的拳头产品鸡蛋煎饺。齐大架子手艺过硬,负责掌勺。哑巴姨是摊糯米锅巴高手,厚薄均匀,软硬适度。大李娃负责挑水,据说他还是抗美援朝的。二李娃打杂,什么事都做。老陈有点文化,可能是助理吧。

小时侯的我,没有钱吃点心,更别说喝茶了。但茶馆里的一桩桩,一幕幕,却仍像昨天,浮现在我的眼前。

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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