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得平丨常忆乡间读书乐
无论我身处何方,都改变不了我对家乡湖南永州之野的牵挂。尤其是人到中年后,我的梦中常常会出现故乡的影子。梦幻中,往往有儿时家乡的见闻出现,或一山或一石,或一房或一树,或一人或一犬。过去与现实、生者与逝者,常常似电影般连在一起,在我脑海中交织出一段段鲜活的剧情。而这一切又尤其以当年的乡间读书生活最令我刻骨铭心,至今常怀念!
二十多年前,我中学毕业后没能考上大学,便回乡成了一个农民。那时,家乡永州之野的祁阳羊角塘镇里还没几个人出外打工谋生的,于是我每天跟着老爸在田里土里忙活,家里那一亩三分地的活虽不怎么轻松,倒是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累,毕竟,有老爸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站在地里,我是累不了的,田里土里的大事小事都被老爸包揽了,我只是个帮老爸打杂的小跟班。农家生活虽清苦,但对于我这个没有什么追求的“新农民”来说,却也是处处新鲜,且有点安贫乐道。
远离了校园,我却没能放下书本,空闲,我便读书。
许是受了家乡青山绿水淳朴民风的浸淫,此时的我,心地可说清纯如镜,无一丝半点杂念,读书也便不带任何目的,我之读书,不是奢望书里有什么黄金屋颜如玉,也没祈求能成名成家或光宗耀祖,我之读书完全是一种劳作后的放松,驱走心灵寂寞丰富乡间生活的一种方式。我以为,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精神固然可嘉,方法却未必可取。强迫自己去读书,那是无法享受到读书的真正的乐趣的。
作为一个乡下人,我自有我的读书法。阳光明媚的早晨,洗漱罢,步出房门,来到菜园果园,耳闻鸟语啁啾,牛哞犬吠,眼见鸡鸭觅食,蜂蝶翻飞,信步漫行,任凭枝头的露珠滴落项间,领略一番田园新绿,呼吸一腔新鲜空气后,舒心地转回屋舍,沏一壶清香的新茶,从容地坐到书桌前,静静地看书,偶有所得,必是清新优美的札记。
晚霞灿烂的黄昏,一天的劳作完毕,邀上深谙人性的爱犬黑子,漫步田野河堤,一路上,田园的风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熟悉的石板路,亲切的老拱桥,他们像一对千年的伴侣,情意绵绵的厮守在这里,坐看岁月变迁,同享日月风华。河畔的柳树不厌其烦地摇曳着它那婀娜的身姿,向河里嬉戏的还不思归的鸭们鹅们抛送着一圈圈秋波。鸭们鹅们自顾自地在水中打闹嬉戏,全然不把柳枝的风情看在眼里,或许是不懂呢?!只是我与黑子这两个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倒引起了它们的一丝丝骚动和不安,它们发出惊恐的叫声,从水面飞越而去。只留给我们一道飞溅的水花和飘舞的白毛。多么美好而生动的乡间田野画面。此时手边最宜携诗册,绿茵上或坐或卧,兴致所至,便扯开鸭公嗓,或手舞足蹈朗读,或深情投入吟唱,黑子也在我的身旁忘情的又叫又跑,极像是与我吟和的诗友,此情此景,倒也怡然自得。
至于大雨滂沱之夜,则关门闭窗,侧卧于床头,不拘政治、文艺、历史、杂谈,搬十余本于床头,随手抽出一本翻开,都如晤老友,如饮甘醇,爱不释手。待到看得累了困了,便枕书而眠,书中那精彩的故事,优美的文辞,可人的景色,便会伴我整个梦境,如此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每逢小镇羊角塘赶墟,我便将自己平时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系于笔端,诉于方格稿纸上,并小心翼翼地叠得方方正正塞进那个小小的信封,贴上一枚20分邮票,然后托老爸丢进邮筒、寄往报刊电台。不求发表,但求心中又增加了一丝希望、一份向往。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收到一张款额小小的汇款单和印有自己那土里土气名字的样报,如此,又是一份不盼自来的欣喜。
或曰:不亦乐乎?
如今,我已离开家乡多年,为了生活,在珠三角各地漂来漂去、人也浮躁心也浮躁。已没有了当年在家乡的那份心情和闲暇静下来好好读一本书了,有时,看书也是为了工作需要不得不看一些与工作有关的专业书籍(请注意:我用的是“看”字),真正的读书生活已离我日久且远矣。但是,我却常常怀念我在故乡的那段美好而恬静的读书生活!
于是,现在我常常问自己:什么时候我还能再拥有这样的读书生活和这样的读书心境呢?
作 者 简 介
苏得平,职业鞋匠,温暖大叔;性情中人,文字中人;不抽烟,不饮酒,闲时听歌涂鸦,乐山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