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新榕丨野白菊,盛开在金门北山上
经过海峡的酝酿,暮春的风已经具备台风的狂野,它掠过山野,掠过丛林,掠过麦田,掠过断崖旁那片野白菊,将它们鼓得东倒西斜;大风过后,依旧高高昂着娇艳的脸,对着蓝天白云。
此时已经是万物葱茏、百香争艳的季节,在金门北山断崖上,姹紫嫣红纷纷攘攘中,依然一眼就可以发现那片素洁的野白菊。迎着强劲的风、顶着炎日,那份安然的姿态,只一眼,我就深深地喜爱上了它。放眼四顾,这样喧闹的季节里,也只有它显得如此优雅纯粹:“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野白菊路边随处可见,或许比这里的还多、还更大规模。但在这里,同样的野白菊,在那片白茫茫里,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肃穆和凝重。我想,这与曾经发生在此处的那场堪称“国际级”的战役有关。处在大金门岛110公里长的海岸线中,标记着两岸烽火最前线的北山断崖,如今吸引着各地游客前来凭吊,成为金门岛上最具战役特色的旅游景点之一。沿岸那些经过海水自然沖蚀后形成奇形怪状的猫公石,为沉重之地增添几分旖旎之色。
矗立在野白菊后面的那幢建筑,就是著名的“北山播音墙”,当年两岸对峙时,充当对大陆攻心战的宣传阵地。如今,硝烟散尽,周围绿树成荫,芳草萋萋,花团锦族,小桥流水,寂寞的“北山播音墙”成为一个永久的记忆,成为供人游览的滨海风景区。失去原有功用的的大喇叭,仿佛一只只深邃的眼,直视着一望无际的海峡,看着海峡对面从百废待兴到华丽雄起的沧桑巨变,心里应该是百味杂陈。
断崖下,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呜咽的风仿佛在叙说着当年战役的惨烈。时光拉回到在1949年,这里曾是国共双方激战的“古宁头战役”,至今仍以其烙印历史轨迹的空间场域元素,向世人诉说着两岸从隔海相对走向两岸分治。
北山古洋楼,这是一幢单门独院、三层的老房子,建筑的风格和布局上看,无一不在无声地述说着当年房主的显赫和富裕;据说,这房子的主人,在南洋发财归来后,就在老家盖了具有居住和防御功能的房屋。厚实的墙体具备着抗击功能,除了墙壁设有枪眼,每个楼层都可一单独隔开,一旦遭遇外敌袭击,主人只将拿板扣住楼梯口就行。而在楼板上另开着一个小口,当入侵者在下面活动,主人便可出其不意地将火、水等物向下倾倒,给外敌以重创。这座历经风雨沧桑的古洋楼,在当年的古宁头战役时曾为我军的指挥所,从弹痕累累的墙垣上,不难想象斯时的惊心动魄。当年,解放军攻打金门部队共三个团九千余人,各部队分别在澳头、大嶝、莲河登船完毕,原定于金门中央登陆,进而将金门拦腰斩断一分为二,但因潮流向西漂流而抵垄口、后沙、古宁头一带。由于不熟悉潮汐涨退的关系,结果造成了抢滩船只全部因退潮而陷在沙滩上动弹不得,天亮后国民党飞机和军舰赶来,猛烈轰炸三百多搁浅的解放军船只和军队,海峡这一边数万大军目击战船大火熊熊燃烧,却无计可施。
就在这北山断崖下,1300多位突围到海边的解放军困守在崖下的沙滩,此时他们已经弹尽粮绝。面对国民党军的猛攻,没有弹药、没有后援的一千多位战士,为了祖国的统一已经将生死置之度,他们以热血谱就了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雄赞歌。
来到金门,一个最大的旅游看点就是“战事游”,很多与昔日那场惨烈的战役有关的事物,而今都成了吸引岛内外游客的游览胜景,除了前面所说的北山播音墙、北山古洋楼、还有莒光楼、古宁头战役遗址,以及用炮打金门时那些炮弹头做成的金门菜刀。走在金门各地,各种碉堡掩体随处可见,大多数碉堡都废弃了,保留完好的都改成了景点,像古宁头摇身一变成为“古宁头战史馆”,那辆被收藏陈列的战车“金门之熊”M5A1,据说是最先发现解放军登陆并率先开火的。当地人讲,若非发现得早,让解放军悄悄地攻入并立稳了脚,那么战役的结果可能就会改写。当然,这一切都是假设,事实就是事实,历史毕竟就是历史。作为国民党当局的战史陈列馆,政治宣传自然是第一位的,里面的图文让许多从大陆来的同胞有一种熟悉感,比如那几幅油画作品:高大威武的国民党军举枪对着,伤痕累累、一脸颓废地高举着双手投降的“共军”……这种宣传画,以前看多了,只是内容和人物角色互换了而已。想着,本被那场战争的惨烈震撼得满心压抑的我,看后不觉哑然失笑。如此庄重肃穆的场所,我的笑显然非常不合时宜。陪我们游览的金门县摄影学会蔡显国会长不解,我指着画,眨了眨着眼皮说:“我们从你们过去宣传中所说的‘水深火热’之中,来到我们过去宣传的‘水深火热’之中……”就是这么一回事,大家会心一笑。这种宣传资料可以一笑置之,但想到埋身此地的九千多名解放军英灵,心底总是沉沉的,我默默地敬立于那些被当成战利品的解放军枪炮和遗物前,默默示敬,以寄托对先辈英灵的哀思和缅怀,暗暗祈祷着,希望两岸能够和和平平、最终可以殊途同归。
从四通八达的北山坑道中走出,林荫小道两旁的树高大挺拔,越向上,树枝伸得越长,隔路牵手,竟连在一起,把蓝天都挡住了,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投射下来,满地闪闪烁烁的碎光。走在寂静的小道上,散淡地倚在一颗老树躯干上,看高天流云,听一些树叶在风中婆娑呢喃。此时,我感觉距离历史很近,很近。昨日的连天炮声,仿佛还在一阵阵、一番番、震耳欲聋地撞击着我的心。
北山植被茂密,树木郁郁葱葱,在绿意为主色调的断崖上,那片白茫茫的野菊花显得尤为醒目。我想,或许是让昔日那些士兵鲜血浸透了的土壤,将它们滋养得如此娇艳,如此透着灵气!它们是那么安宁,面对喧嚣的尘世,心静如水,仿佛在说:“兄弟阋于墙!这无疑是一种悲哀,不论结果如何,对这个家、这个族群都将是一种沉重的伤害。和平是多么珍贵呀,手足相残伤的终究是中华民族的根本!”其实,一切爱恨情仇终将在时光流逝中慢慢消散,功名利禄不过是过往烟云,一切希望都是美好的。
做一株守望在北山上的野白菊,挺好!
作 者 简 介
杨新榕,网名、笔名“烟波放钓”,1967年生,中国民盟,现系中国工艺美术协会会员、中华清风(中清廉)书画协会会员、中国林业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丰泽区特聘校外辅导员、丰泽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2014年当选为中国文化义工委员会副主席,2015年任福建省文化志愿者协会会长,2015年8月16日,获选“中国品牌文化建设十佳文化义工”;2016年春当选“2015年度智善慈航爱心大使”。
2014年10月,散文《千年古刹,水头鹄岭白莲寺》获“第三届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大赛”二等奖;2014年12月15日,散文《眼观,也是一种拥有》获2014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2015年10月,散文《洗尽铅华归正道》获“海丝茶.观音韵”安溪铁观音茶文化全国征文大赛优秀奖;2016年1月9日,散文《头顶“花园”的女子》 入选2015年度中国散文排行榜25名。散文、小说故事作品散见于《世界日报》、《散文选刊》、《青海湖》、《厦门文艺》等各级报刊,散文集《拾一枚紫叶的情怀》(大众出版社),散文集《拾一季岁月的风尘》已付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