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树强丨我的母亲
那天下午在办公室里,一位同事拿来一份报纸给另外一位同事说,快看,你堂弟发表的文章,纪念他母亲。那位同事看了一会说,现在想起怀念母亲了?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干嘛去了?听着两人的议论,我暗自庆幸,还好,我还有机会不叫自己懊悔,我还有时间来孝敬母亲。
外公的老家是安徽,外婆家在郑州。1938年郑州花园口决堤以后,外公外婆逃荒到老灵宝县城,在那里相识结合。母亲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随后又有了四个舅舅、三个姨妈。外公外婆在老灵宝县城安家后,在火车站旁开了一个骡马店来维持一大家人的生活。一直到母亲上完初小后,三门峡修大坝移民,一家人才搬到大王神窝村,后来又搬到大王干店村,安顿下来。
我父亲的二叔是灵宝最后一任民国县长,家里是地主成份,解放后的处境可想而知。父亲7岁时爷爷去世,11岁又失去奶奶,他和小弟、三姐相依为命。父亲从小就给别人家箍窑盖房,艰难度日。等到了婚娶年龄,家里人又成了专政对象。谁愿意把闺女嫁给地主的儿子,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后来经好心人介绍,母亲和父亲相识订婚。正值文化大革命,阶级斗争搞得正凶。大队革委会的人威逼我外公,让母亲必须把婚退了,不能让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女子嫁给地主的儿子。外公慑于威逼,表面答应,但回到家后,却对家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说,做人要有信誉,咱不能让人家说咱老刘家说话不算数,嫌贫爱富。在外公的坚持下,父亲和母亲结了婚,随后生下我们弟兄四人。母亲嫁到父亲家时,父亲里一贫如洗,缺这少那,大多数靠外婆偷偷接济过活。当时外婆家里也是娃们多,生活并不宽裕。幸好父亲勤劳,母亲精明,日子才在日复一日的辛劳中慢慢有了盼头。
在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整天都在忙着给东家箍窑西家盖房,在家的时间很少,只有晚上才能一家人聚在一起。常常是我们都睡下了,母亲一个人在灯下,一边做针线一边等待父亲回家。有时,我被尿憋醒了,还看到母亲在煤油灯下纳鞋底。父母抚养我们弟兄四个男娃子,实在不容易,缺吃少穿,费衣费鞋。经过一番含辛茹苦的奋斗,我们家终于从原来的大杂院搬到独家院,最终安顿下来。
大哥去青海当兵走的时候是家里最热闹最高兴的时候。因为一个地主家的孩子也能当兵了,压在父亲头上半辈子的“成分”问题不存在了。母亲更因大哥而自豪,她的儿子有出息了,可以去保家卫国了。临走时姑姑婶子们都来送行,母亲一会看看东西带的够不够,粮票收拾好了没有;一会又摸摸大哥的头,眼睛里洋溢着泪光,但是始终没有落下来。在随后的日子里,家里新箍了三眼窑,盖了四间房,父亲带领我们把小院收拾得方方正正,日子越过越好。
母亲的兴奋一直延续到大哥结婚的时候。那是因为自己的儿子长大了成家立业了,并且是第一个儿媳妇娶到家。我是在大哥结婚的当年去部队参军的。在我五年的军旅生涯中,最高兴的事是接到母亲的来信,每次收到信后都要激动好几天,来信内容无非就是在部队要好好干,接人待物要有节,战友们相处要真心等等。家里的事一般都是报喜不报忧。
在此期间二哥三哥相继都成家立业了。在我结婚的第三天晚上,父亲母亲把我们兄弟四个叫到一起,说,从现在起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以后你们的路怎么走是你们的事,希望你们能和和睦睦美美满满把自己家经营好,有你们我很自豪高兴,希望你们的子弟们将来能再上一层楼,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就在一个多月前老父亲住院期间,兄弟之间有了龃龉。我当时很气愤,想让母亲狠狠二大哥。但母亲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能说,我身上掉的肉我知道。他不尽孝有他的想法,我不能因为他不仁不义就骂他打他。年轻的时候可以这么做,现在不一样了。我老了嘴里有毒,不能对任何人有任何伤害。那怕这辈子他老不见我,我也不会说半句不利于他的话,毕竟他是我儿子。”听了母亲这话, 我心里惊住了。这就是我的母亲,宽容大度,含辛茹苦养大我们的母亲,儿子对她纵有千般不是,她对儿女也有万般呵护。虽然她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是她朴实无华的言行却让我受益一辈子。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平平凡凡默默无闻的母亲。有了母亲的教诲,我明白了怎样做人。她让我明白,兄弟之间手足之情,谁是谁非没有必要计较,谁多付出谁少付出更是无所谓。尽孝,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更是做儿女们出于心理需要的事。有父母的教诲,兄弟们一定能团结一致,合合睦睦。我曾经和一位朋友交流中听了他的故事,我给他的评价是,你好伟大,原因是他有和妈妈相似的举动,我敬佩这种人。曾经我说过,如果是我,有可能做不到这一点。这也是我的私心太重了的缘故吧,大概也是应该好好反省自己的时候了吧!
感受于母亲第四次受难之日!
作 者 简 介
狄树强,男,70后,河南省灵宝市人;喜爱文学,爱好旅游;五年的军旅生涯使我成熟起来,在部队期间广播小说《白鹿原》《最后一个匈奴》《穆斯林的葬礼》等等陪伴着我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让我更加迷恋上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