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苇杭丨探春三题
出门看看春天怎样了
话说现今儿什么都抢前抓早了,张爱玲不是号召出名要趁早啊——那当然,否则混到洒家这把年纪就算大器晚成,可咋么宣传呢,有些作难。为了彼此都不尴尬,所以洒家识趣地掩了旗鼓,悄默声的该干嘛干嘛去了——名不名的,不操那份闲心了,倒也悠游自在。就此打住,实则我要说的是,清明扫墓祭祀慎终追远之类,我倒抢前了,节前几日就去了,免得大家伙都放了假车水马龙的,嫌挤得慌。因此清明小长假才心安理得地宅着。
宅着好哇。早晨从中午开始。午时12点照例静坐半小时。出定后若晴天便就势委在床上晒着金灿灿的阳光翻书、上网、看电视。或什么都不做,坐着歪着靠着,晒太阳。清明这日还真是晴天。意念中雨纷纷什么的该是清明的常态,所以这日光就愈发地金贵了,焉得不晒,不晒白不晒。可翌日就变天了。老天铁青着脸,雨雪霏霏的。对面操场的积雪好不容易化尽了,现在又是一片银白。网络上电视里大家都在大张旗鼓地显摆各自的春天,馋人啊。前些日子,我还感到些许春天的意思。就是昨儿歪在床上晒太阳的时候,我还想,这样下去,没几天,柳枝也该返青了。也免得我馋痨恶眼窥伺别处的花花朵朵。现在看来高兴的还是有些早。春天,在北地,就这么难产。
清明这日就惦记着出去走走,找一找春天,可磨蹭来磨蹭去晒晒太阳就迷糊过去了。一觉醒来天就擦黑了。第二天又是雪又是雨的,哼,还春天,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今儿倒好。老天像刚哭过的孩子,眼泪还挂在脸蛋儿没擦净呐,就又喜笑颜开了。顺便捎带着我也忘乎所以,酝酿了好几天的出行计划终于付诸实施。
呵呵,不好意思,说是出门看看春天怎样了,实则还夹带了私货——顺便到离家不远的菜店买点萝卜青菜什么的。几日没出门,家里的存货也快弹尽粮绝了。
在家宅了几日再出门大有恍若隔世之感。虽然风仍是凉的,可瞧瞧自己身上的羽绒服也有点太夸张了,尤其是看见对面的小女子薄裙小袄丝巾飞扬的,愈发地自惭形秽起来。幸亏没有地缝,否则你就找不见我了,呵呵。难得这么好的天!天敞亮亮的,雪青色。云白白的,又松又软,堆在雪青色的天空上。风呼呼的,吹到脸上身上则是湿润润的。天空的云则随风奔涌。云白天青,风起云涌。以前一直把这话当形容词用了,竟忘了它的本意,真是可惜。也许该感谢昨儿那场雪,要不今儿的风也不会这样干净,透明,水润润的,饱含了水汽。这才像点春天的意思。路面的雪化尽了,湿淋淋的,只有墙根树底儿的雪还硬撑着。到底是过了清明了。街心公园的白桦、杨柳、刺梅、丁香等虽然仍是光秃秃的,不见一丁点的芽苞,然枝条再不是冬天时的干枯僵硬,而是在呼呼的春风中不知不觉就柔韧了,舒展了,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也许用不了几天,就发芽了呢!街心公园巴掌大的空地上,有老人棉衣厚帽地靠在长椅上晒日头,有年轻的父母陪孩子在踢毽子、放风筝——到底找到春天的感觉了!不由自主的,我的脚步也轻快了,羽绒服的拉链也拉开了。北地的春天确实是百转千回。今儿这般,也保不齐明儿不又是风又是雪的。所以羽绒衣之类还不宜收起,放放再说。我的经验是,不过了“五一”,绝不“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我北地的春天,是艰难的,难产的,然终究会来的。今儿探得了伊的胎动,怦怦怦,也怪有劲的。没有百草千华,没有魏紫姚黄,北地的春天或更像一个羞答答的新嫁娘,月貌花容被一顶残冬的盖头遮掩了。只待吉时一到,吹吹打打,猛的揭了盖头,艳惊四座!彼时,江南或关里,怕是花退残红青杏小了。这样想着,柳绿桃红先不先的绽放在我的嘴角眉梢了。晚有晚的好。每到我北地春光正好时,我若是旅游局长,就在报纸这样打上广告: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龙江大地欢迎您来追赶春天。则对着桃飘李飞万般不舍的痴儿女们还不飞机高铁地屁颠屁颠追到我北地来:柳正摇金,花方绽蕊——哇,春天原来你躲这来了,可逮着你哩——胡思乱想间,进得家门,老杰顺手接过我手中的萝卜青菜,打趣道,把春天带回家了!
一星半点的绿
今儿是4月22日了,终于不飞雪了。气温难得地达到了零上18°。风和日暖,走在街上没有了一丝丝的寒意,皮夹克,丝巾,牛仔裤,恰恰好。也勉为其难地称为春服既成吧!何止是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街上、公园里到处都是人,憋了一冬的人们喜气洋洋地享受难得的可怜的春光。说是春光,实则街树仍是光秃秃灰扑扑的,没一丁点鲜亮的意思。花儿,就更甭提了。倒是公园里草坪上冬日的积雪化尽了,露出了旧年的枯草。今儿日头一晒,枯草心子里冒出一星俩茎的绿来。鲜嫩,娇柔,可怜见的。我禁不住蹲下身来,用手轻轻地去触摸她。也算亲近春天的意思吧。头上是青空,是倏忽往来的飘逸的雪白的云,是灿烂的阳光,足下是日益回暖的大地,和从泥土里潜滋暗长的久违了的绿。虽然星星点点,也是金子样闪亮。
看到枯草心子里这一星半点的绿,愁云惨雾就一风吹了。便没心没肺地笑意盈腮了。
辛幼安有词云,近来愁似天来大……放在愁边。放在愁边。却自移家向酒泉。对我而言,酒是不能了。然春色比酒浓,哪怕这一星半点,我便酩酊。
坐山门老等
还说我北地的春天,磨豆腐似的,在季候的圆圆的磨盘上,铺上冰撒上雪,冒着呼啸的寒风,一圈又一圈耐着性子转着,磨着。害得我扳着指头如数家珍般念叨着,转过立春了、雨水了、惊蛰了、春分了、清明了——而今眼看就是谷雨了,而我北地的日与月这两扇磨盘不知是消极怠工还是怎地,仍不曾把严冬磨碎、消融。期待像儿时村头豆腐坊那台老掉牙的石磨一样,吱吱咛咛转上一阵子,抛在大白铁盆里欢蹦乱跳叮当乱响的黄豆们耐不住软磨硬泡遂乖乖就范化作乳白的豆浆,潺潺地从磨扇下流将下来……把冰雪磨成雨水为什么就不能呐?咋就那么费劲呢?我真纳了闷了。把飞雪磨成痒酥酥的春雨,一滴滴,或一丝丝,一线线,如烟如雾蹑手蹑脚跟着老杜的妙笔去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甚或索性敞开了率性而为如东坡词般放达,黑云堆墨白雨跳珠噼噼啪啪落玉盘——多好!
草青了,花妖了,冬日干枯僵硬的柳条也绿蒙蒙羞答答地绕指柔了……
别处,春已深。杨柳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是飞絮濛濛的暮春了吧?
而我北地,这几日几乎天天飞雪迷蒙,下一阵,歇一阵,歇息的间隙,则朗日高照,云白风清。我这厢喜滋滋收了雨伞,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叠石而成的百年老街,正私下里又是秧歌又是戏地美着呢,倏忽间则又是一阵风一阵雪,尽兴挥洒,如张癫狂素般酣畅淋漓。
也罢!谷雨过了,眼瞅着就直奔立夏了,冰呀,雪呀的,不信你还敢来!虽说这些天的雪跟小孩子人来疯似的,往文上靠则张癫狂素依稀仿佛,可什么都有个度,再人来疯的孩子也得长大,再狂放的张旭怀素也有安安静静坐下来品一盏茶的时候吧?
忽喇巴的忆起西湖灵隐寺的对联,峰峦或再有飞来,坐山门老等——呵呵,俺便是那呆大,搬了小板凳,镇日不错眼珠地干坐着——干嘛?等着看西洋景呀:峰峦或再有飞来则个!
山嘛,是飞来了,且稳稳妥妥地安在了西湖边上。
而我北地的春天,还在爪哇国里扭扭捏捏徘徊哩!
而呆大我,自顾自地,坐山门老等。等春天呀!
据说,春天早该来了。
春天要来了。春天正在路上。春天已敲响了我的窗。
作 者 简 介
周旭东,笔名周苇杭,女,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由诗歌引领进入文学的圣殿,90年代有诗集《爱之花》问世(合集)。近来多为散文创作,作品散见《中国税务报》《衡阳日报》《汴梁晚报》《华夏散文》《世间觉》《萨尔图》《泰山晨刊》《中学生学习报》《新课程报语文导刊》《西部作家》《散文世界》《小散文》《中国散文家》《沈阳铁道报》等报刊杂志。另有多篇散文入各种文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