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尧青:愧对《史记》
因读《诗经》郑风,想了解郑国更详细的情况,遂将《史记》找出来,欲读郑世家。书拿到手,注意力却跟着书转移了,想到与《史记》相关的一些事。
这本精装、灰黄相间带有瓦当图案封面的《史记》乃岳麓书社“古典名著普及文库”中的一种,白文本,“不注不译不删节”,意在普及。《史记》外,还有三礼、左传、汉书、庄子等,也有“四大名著”及《儒林外史》等小说,我陆续购买多种,读起来确实方便,价格也还能接受。不过,诸如《史记》《庄子》之类古籍,靠白文本普及,只能说经济上适用些,大多数人都买得起,但阅读起来恐怕会感到吃力,以致最后束之高阁,或仅供插架,背离了“普及”的初衷。
我已经忘记当初买这批书的动机了,大概也是受“以最少的钱,买最好的书”这句广告语的蛊惑吧,毕竟钱少而又想买好书是实情。其实,当时如我一样心情者并不少,广告词的成功,也正在于揣摩透了这一部分人的心理。
书最后的广告页上有两行碳笔书写的购书日期,及地点:一九九三年一月八日购于济南东方图书公司。是在济南钢厂工作一年半后。东图位于济南大观园环形天桥的东北一侧,是家古籍书店,属经常造访之地。在济南的四年,我很少去泉城路的新华书店,要逛书店,就去东图。记得在那里买到过《尺牍新钞》《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辨正》,以及《郑学丛著》《管锥编》等许多书。一九九八年再去济南,东图已经倒闭,门脸依旧,而人去楼空。
这本书在身边已二十多年了,细想起来,似乎并没有一页页认真读过,而是被当做了一本工具书,需要时就拿过来翻查,对照或补足相关的史实及人物生平。不过,对其中许多篇章,也曾下过功夫,诸如《项羽本纪》《孔子世家》《伯夷列传》《屈原贾生列传》《李将军列传》及《货殖列传》《太史公自序》等,敢说谙熟。也曾手抄过列传第一的《伯夷列传》,很是为司马迁的“天问”所感动,以为古今唯有失意者,方有“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动力和能力。
《史记》是一部大书,是巨著,但也曾被视为“谤书”,现在,于认识上早已没有什么分歧了。就我所知,中学语文教材选自《史记》的文章不少,而作为古文阅读材料进行训练的估计更多,不过,要说真正普及,还远不够。眼下,《红岩》《平凡的世界》《边城》等成为高考必读书,《史记》不与,未免匪夷所思。这也是肉食者自有其目的,小人物不能理解,亦无从置喙。
随手翻了翻手中这本书,画线批注的地方不少,一些是为字词注音释义,以助理解,还有一些是当时阅读的点滴想法,其时或者以为醍醐灌顶,有了重大发现,现在看,幼稚浅陋得很,自己看了,也不禁双颊微赪,心跳加速起来。其中有些居然是女儿的笔迹,不知她为何要看《老子韩非列传》。即便是史书,有些东西,也是需要些年纪方能真正理解,与读书多少,及阅历多寡,并没有很大关系,人的心智往往与岁月相关。如今少年老成者亦不少,因不知究竟,不便于多谈。
除这本普及版《史记》外,架上还有一套中华书局标点通行本《史记》,是从别处得来的旧书,纸张已经泛黄,较之阅读,收藏的价值更大一些。此外,也曾拥有过一册河南人民出版社所出的简装本《史记》,纸张粗劣,字小如蚁。那时突然心血来潮,发奋要读,为着阅读方便,遂一页页拆开,装订成若干单元。后来不知因何竟未读,书最后也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因非佳本,也就不感觉心疼。
今年夏天,忽忽已过半矣。初春时候,曾欲振作,思制订一个读书计划,读几本应该读的书,计划中,《史记》自然在该读之列。可惜,因个人意志薄弱,不觉堕入日甚一日的慵懒与倦怠中,从春至夏,仅草草看了几部无聊小说而已。今面对《史记》,想起太史公的名山事业,只剩得喟然而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