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嘉禄：品高艺精,代有传承--深切缅怀京胡大师费文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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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扬辉，丹桂飘香。2010年9月19日上午，国家京剧院、中国京剧艺术基金会、中国戏曲音乐学会联合主办的“纪念京胡大师费文治诞辰97周年研讨会”暨《费文治京胡伴奏琴谱集》首发仪式在国家京剧院畅和园实验剧场隆重举行。作为一个京剧爱好者，又是费玉明的结拜兄弟，我有幸应邀参加这次盛会，感慨万千，受益良多。京胡大师费文治先生的艺术成就，是中国京剧的宝贵财富，大师高尚的品格和精湛的技艺，在今天得以弘扬和传承，我们深受鼓舞，也倍感欣慰。
费文冶先生，北京市人，满族，生于1913年11月22日，卒于1966年8月30日，享年53岁。自幼家境贫寒，天资聪颖，15岁拜张裕德先生为师攻习京胡，后又向徐兰沅先生问艺。1955年1月中国京剧院成立之后，他担任二团乐队队长、首席琴师，任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北京民族乐器厂顾问、胡琴制作鉴定专家。正当他事业腾达、如日中天的时候，“文革红八月”的狂风恶浪吞噬了他宝贵的生命，一代英才陨落，世人无不痛惜。
费文治先生被誉为京胡演奏大师、京剧音乐的领军人物，缘于他具有高尚的人格，精湛的技 艺，独特的艺术风格，勇于创新的成果，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以及为业内外人士所公认。
他是京胡演奏的奇才
记得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我上高中的时候，最喜欢听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和曾的高派戏。有一次中国京剧院为学生组织暑假专场演出，我凑足了零花钱在人民剧场买了一张票。开锣戏是娄振奎的《敬德装疯》，压大轴的是李和曾的《辕门斩子》。这出大轴戏担任京胡伴奏的就是费文治先生。他那激越奔放的弓法和灵巧细腻的指法衬托出高派唱腔酣畅淋漓的气势。这出戏真让我过足了戏瘾。在为李和曾伴奏多年的实践中，他以“通、透、亮、厚”的独特技法，奠定了高派唱腔气势磅礴的伴奏风格。他为京剧老生伴奏“西皮快板”，节奏鲜明，快而不乱，托垫严丝合缝，如同“打闪认针”。曾任中国京剧院院长的吕瑞明先生将费文治先生的琴艺浓缩为8个字：“演奏自如，步人化境。”他在《费文治京胡伴奏琴谱集》序言中说：“费文洽的操琴技艺高超，处事厚道，十分敬业。他指音极好，弓法讲究，托腔严谨，润腔细腻，音色优美，更善于掌握不同演员的演唱风格特点及节奏气口。在舞台上他从不独自卖弄技艺，必等演员得到喝彩后，才为烘托出更热烈的气氛情绪使用花过门儿。他不争风头、不抢戏，琴如其人，很讲戏德。”又说：“任何从事专业者，要做到广博或专一并非很难，然而要做到像费文治同志那样博而精，则是极其不易的。我以为，这正是他操琴艺术最可贵之处。”著名京胡大师徐兰沅先生说：“一生中，我收了许多弟子，操琴手法像我的不多。文治虽然没有正式拜我为师，而他却十分像我。”京胡大师沈玉才先生曾评价道：“费文治手不大，可拉出的胡琴音色是那么水灵，无论是琴的亮度、响度、柔韧度，还是骨力劲儿全好，我佩服。可称他为第一琴。”京剧音乐大家刘吉典先生说：“在中国京剧史上，费文治先生就是一位颇具影响的代表人物，是京剧胡琴界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当代胡琴圣手燕守平先生说：“我是费文治老师的学生，他的高超琴艺和伴腔理念使我受益匪浅。费老操琴是托腔保调入情入理、表达人物入韵传神，他的琴艺真是太神奇了。”
费文治先生不仅京胡技艺高超、流派唱腔精研有素，而且钻研昆曲和地方戏，谙熟音律，博采 众长。这为他在京胡伴奏和京剧音乐创作上的全面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他是精诚合作的楷模
在费文治先生的艺术生涯中，他与吴素秋、言慧珠、童芷苓、云燕铭、江新蓉、李和曾等著名 京剧表演艺术家进行了长期的默契合作。此外他还曾为荀慧生、谭富英、陈少霖、叶盛兰、袁世海 等数十位京剧名家操琴。早在20世纪40年代初，费文治先生便与当时红极一时的旦角演员吴素秋合作。据吕瑞明先生回忆：“当时我曾看过他们演出的不同行当应工、不同意趣的《玉堂春》、《红娘》、《铁弓缘》、《孔雀东南飞》等戏。费文治(胡琴) 、赵郁生(二胡) 、郑德海(司鼓)组成的乐队核心，演奏精彩，配合默契，与角色的演唱紧密融合，状景抒情，生动传神，堪称珠联璧合，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吴素秋至今回忆道：“费文治琴艺好，人更好，那年间我们合作最多。他是我心中最怀念的琴师，因为他拉琴我唱得舒服省力而且配合默契。”另据《立言画刊》1941年第121期记载：“费君文治近经好友介绍复为言慧珠操琴，日前聆其伴奏《西施》、《太真外传》 等剧，手下敏捷利落、托腔工稳，诚可谓：得心应手，天衣无缝。”这段话生动地展示了费文治先生当年与言慧珠精彩合作的情景。费文治先生提携晚辈，诲人不倦，在京剧界有口皆碑。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杜近芳深情地回忆道：“费文治老师是我心目中最好的梅派琴师。1951年我参加中国京剧院，上演的第一出新编戏《牛郎织女》就是费老师给我操琴，那时费老师没少提携我。对老师我是深切的怀念。”
他是继承与创新的典范
中国京剧自形成之日起，就是在不断继承与创新中繁荣发展而走向完美成熟的。这其中凝聚着一代又一代京剧人的才智和心血。20世纪40年代至60年代中期，是京剧艺术繁荣发展的又一鼎盛时期。当时流派纷呈，繁花似锦，经过整理改编的传统戏、新编历史剧和反映火热生活的现代戏百花齐放，琳琅满目。活跃在那个时代京剧舞台上的费文治先生在继承传统、开拓创新方面作出了卓越贡献，是京剧界当之无愧的一面旗帜。经过多年的刻苦钻研和艺术实践，他的京胡演奏风格，深得京剧大师梅兰芳和余叔岩的艺术精髓和神韵。中国戏曲学院音乐系副主任李晓天说得好：“他的琴风在旦腔上推崇梅氏体系，生腔承习余氏衣钵，随之形成了敏捷利落、托腔工稳、刚柔相济、气足神完的总体风格。”在忠实继承京剧传统艺术的基础上，费文治先生勇于开拓，大胆创新，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京剧艺术的革新实践中。他先后在中国京剧院创作、整理改编、移植、演出的《江汉渔歌》、《牛郎织女》、《三座山》、《打面缸》、《三打祝家庄》、《木兰从军》、《除三害》、《吟香钗会》、《孙安动本》、《智斩鲁斋郎》、《彝陵之战》、《摘星楼》、《詹天佑》、《朱仙镇》、《生死牌》、《金田风雷》、《凤凰二乔》、《卧薪尝胆》、《神医华佗》、《白云红旗》、《武则天》、《千万不要忘记》、《节振国》、《南方来信》、《春到喀隆湾》、《战洪峰》等剧目中担任京胡演奏和音乐设计工作。刘吉典先生说：“他不仅具有极为丰厚渊博的传统知识，还能做到师古不泥古、厚古不薄今。”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高玉倩回忆说：“费文治先生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保守，同时又不否定传统的好东西。正是他能够巧妙地化用传统为时代 服务，才使得中国京剧院的戏曲创作能够继续向前发展。无论是《三座山》，还是《生死牌》都倾注了他的心血。中国京剧院创演的剧目能够在社会上产生影响，是与费先生的创腔谱曲贡献分不开 的。”在新编历史京剧《朱仙镇》中，费文治先生为李和曾设计的王佐唱腔“一封书信忙修上”，创造了新板式“二黄快板”，唱腔别开生面，演唱激动人心，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效果，至今令人回味无穷。
他是顾全大局的榜样
费文治先生一生致力于他所钟爱的京剧事业。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他终日厮守的专业岗位。他待人谦和，乐于助人，胸怀坦荡，顾全大局，舍弃小家为大家。有一件事特别令人感动：1952年他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慰问团。恰在此时，他的父亲费正奎先生因病故去。是秉奉孝道去料理父亲后事，还是坚持参加赴朝演出，在艰难抉择中，他选择了后者，毅然决然将料理父亲丧事一事托付给家人，怀着丧父之痛奔赴了朝鲜。这件事充分体现了费文治先生的高尚情操。
令世人感到欣慰的是费文治先生的未竟之业后继有人。如今，他的学生遍布大江南北，而他的家族子承父业，更是硕果累累，蜚声菊坛。
费玉明，费文治先生第三子，今年58岁。现为国家京剧院一级琴师、沈阳师范大学客座教授、京胡研究会理事。自幼受家庭熏陶，深得乃父真传。先后在中国戏曲学院、国家京剧院从事艺术教学、京胡演奏和音乐创作。他天赋聪慧，活泼热情，善于学习，反应极快。他的琴风承袭了乃父精 深广博的艺术特性，音色清新优美，技法洒脱娴熟。他为张曼玲主演的多出程派名剧操琴伴奏，并对旦行、生行、净行各流派的唱腔颇有研究。他为张派名家薛亚萍操琴伴奏，堪称锦上添花、珠联璧合。此外，他在京剧唱腔创编和音乐设计方面成绩斐然，他为京剧《四川白毛女》、《大明魂》、《燕燕》、《甘棠夫人》、《乌纱记》、《瘦马御史》、《锁阳姻缘》、《十兄弟》、《老鼠娶亲》、《孔雀裘》、《汉文皇后》、《无底洞》、《花木兰》等剧创编唱腔和音乐，既尊重传统，又富于创新。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他为中央电视台大型赈灾晚会连夜赶写京剧名家联唱曲。他还出版了由众多名家演唱的《毛泽东诗词》京剧盒带、《名师教我学京胡》教学光盘、《老旦经典剧目伴奏》cD专辑。他不但为众多京剧名家伴奏，而且广交票界戏迷朋友，受到业内外人士一致好评。
费玉平，费文治先生第四子。今年54岁。现为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国家一级作曲、硕士研究生 导师、中国戏曲音乐学会常务理事、科研培训部主任。自幼得父真传，琴艺大进。后在中国戏曲学 院深造。从艺近40年来，先后在广州京剧团、中国京剧院、中国戏曲学院担任京胡演奏、京剧作曲、艺术教学及理论研究工作。他具有丰富的艺术实践经验，在近百出传统戏和现代戏中担任京胡伴奏，创作音乐作品40余部，先后荣获首届中国京剧艺术节“程长庚演出奖”、第六届中国艺术节 “优秀音乐奖”、贵州省“五个一工程”作曲奖、辽宁省第二届文化艺术节“优秀作曲奖”等国家级、省部级音乐创作奖7项。他具有深厚的京剧音乐理论功底，出版著作有：《京剧作曲技法》、 《京剧唱腔句法与作品分析》、《京胡演奏教程》以及《裘派唱腔琴谱集》(合著)等。他在京胡演奏、音乐创作、艺术教学、理论研究等方面取得了丰硕成果，不愧是费文治先生的优秀传人，堪称戏曲音乐界不可多得的全面发展的人才。
费玉安，费文治先生第五子。现为北京京剧院琴师。自6岁开始学拉京胡，打下坚实基础。刚上初中的时候，他的操琴技艺崭露头角，被北京海淀区艺术团破格录取，之后又在广州京剧团、北京风雷京剧团、北京京剧院从艺操琴。他曾为不少京剧名家伴奏，并多次在全国性京剧票友大赛中操琴。他的琴风稳健，技艺全面，生、旦、净、丑各行唱腔均能胜任，是一位深受广大观众喜爱的著名琴师 。
大师风范，代有传承。我想费文治先生如果在天之灵有知，也当含笑九泉了。
今天，我们隆重纪念京胡大师费文治诞辰97周年并祝贺费玉平、费玉明编著的《费文治京胡伴奏琴谱集》出版发行，这是中国京剧界的一桩大事，它必将载入京剧史册，也必将为京剧艺术的继承、创新、改革和发展注入新的生机和活力，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增添奇光异彩!
(作者系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