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乡村扫盐土和硝土的事,还有人记得吗?
文:孙立文
图:来自网络
提起盐土和硝土,青年人恐怕很难了解它们是什么?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虽然知道,但印象也不会太深刻了,而我一直却记忆犹新,这与我幼年苦难的经历有着千丝万缕关系。
当年,我出生于沛县唐楼乡桑庄村一个极其贫寒的家庭茅屋中,在我十六岁之前,基本没有吃过一顿正儿八经的饱饭。
记得我八九岁时,因家里的日子实在难以为继,在我鹿楼乡沙河东岸的姑姑家住了两年,那时沙河两岸多是大面积白茫茫的不毛盐碱地。
说起盐碱地,还真有一个可笑的故事,我有一个年过半百近千度近视的朋友,在某个夏天的晚上,他去水塘里洗澡,还没到塘前,有月光下看到面前银光闪闪,觉着水塘到了,脱了衣服,向前猛一跳,重重摔了一个大跟头,众人知道后都传为笑谈。
再就是茅草丛生的荒芜土地。即使能种庄稼的耕地,也是收成极低,群众终年难以糊口。为了生计,赚点零花钱,多数人家春冬两季,都争相黎明前早起扫硝土,白天下田再去扫盐土。我跟着表哥干过两年扫盐土和硝土的苦事。
每天黎明前鸡叫四遍时起床,带上扫把、盛土的口袋、箢子等,在村庄里宅基地或砖土墙上刮扫硝土,早饭后推着土车(一种木制的独轮双把的平板车)带上工具,到田野的盐碱地上扫盐土。
无论盐土或硝土,必须在大点的土缸底部钻个小孔作水眼,水眼里再插上二、三寸长的秫桔篾,把盐土或硝土分别装入土缸,装八成满之后并压实,上开始倒水,让水慢慢浸渗至缸底。
溶解的盐或硝这时,就会随着水从水眼顺着秫篾细细流到容器里,直到土里的盐或硝已溶解流出差不多了,就停止加水。
接的盐水或硝水,分别放到烧热的大铁锅里,熬成稠糊状的浓液,盐液摊在地上或大篰栏里晒干轧碎,就是过去常说的小盐,色白味咸微苦,除自家食用外,多是卖掉换点钱补贴家用。而硝液倒入小形沙盆等容器里晒干,成为硝垛子,卖给制鞭炮的作坊换钱。
盐、硝土都是春冬两季有,夏秋雨季没有。青白色的土盐多碱少为盐土,纯白色的碱多盐少为碱土,扫盐土必须首先会识别盐土能扫,碱土不能扫。硝土都是村里宅基地上或砖土墙上,夜里乏起的一层青灰色松软含硝的浮土,捏点撒到火苗上会啪啪爆炸,冒出细小的火星。
我在姑姑家扫了两年的盐土和硝土,每天除了吃饭,一直干到傍晚。冬天时手和脸冻肿起痒,重了流血流浓溃烂特别疼,干活时浑身冒汗,一停下来浑身冰凉,肢痛腰酸,苦不堪言。
那时有顺口溜:穷人日子实在苦,大人小孩扫盐土,不怕寒冷不怕累,想着好能填饱肚。
一次天刚蒙蒙亮时,我出去扫硝土,冷不防窜出一只大黑狗,突然咬住我的棉裤角,把我拉倒磕破了脸,我忙用扫把把狗打跑,满脸是血的跑回家,连吓加冻,结果我病了七八天,这可把姑姑吓坏了,她再也不想让我早起扫硝土了,可我为了糊口没有听她的。
还有一次我在地里扫盐土时,忽然窜出一只地老鼠,正好扎进右腿的裤筒,幸好我反应快,把它搦死在裤筒膝盖下边,可把我吓坏了,引得老年人扼腕叹息,青年人捧腹大笑。
扫盐土和硝土一事,已过去六十余年,历史的变迁无穷尽,鹿楼那里已起了天翻地覆地变化,白天白茫茫,夜里反月光的盐碱地和荒芜的茅草地,早已变成亩产千斤的良田,村里建起了各式楼房。旱天沙土没脚的村路已硬化成水泥路,窗明路坦,草绿花香,公园广场,舞美歌扬,沙河水清鱼欢鸭唱,不是城里,胜似城厢。
我也由过去苦不堪言的小叫花子变成了国家退休干部,如今年近八旬高龄,身体无大恙,生活有保障,丝毫无忧虑,心情特舒畅,虽无夕阳的光辉灿烂,却有桑榆暮景的心旷神怡。
但不知为什么,我总会想起那段“穷并充实”着的经历,也许,只有经历过生活困苦的人,才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