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点评】王安君:从《夜奔》到《玉泉河的美人鱼》——浅谈王继霞小说创作中的情绪情感体验
从《夜奔》到《玉泉河的美人鱼》
——浅谈王继霞小说创作中的情绪情感体验
湖北今古传奇杂志社副主编 王安君
当北京美女作家王继霞将她新出版的中短篇小说集《玉泉河的美人鱼》送达我案头时,我一直没来得及看,倒不是懒得看,而是觉得如果没有大块的时间静下心来细细品读,对于一个美女作家而言,这无疑是一种罪愆。假设只是敷衍了事地走马观花,可能连作品的内容都弄不清楚,更别说人物性格和故事情节,以及写出点什么东西来。毕竟我日常的工作是以编传统小说为主,传统小说更看重的是故事情节,最好是大奸大恶的主题,平铺直叙的手法,“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尚可接受,“穿插”、“穿越”、“意识流”等则是创作、选稿、阅读的大忌。好在《今古传奇》已于今年发表了王继霞小说集中的压轴之作《玉泉河的美人鱼》,对于王继霞的创作手法、写作技巧、语言表达能力等,我是比较熟悉的。等到净手焚香读完《夜奔》等作品之后,对于这本小说集和它的作者,我就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和体会。
一如既往地,我觉得王继霞是一个很有想法、很有情怀、聪明睿智的作家。她基因性地承袭了女作家们的感性和灵性,敏锐地选取着题材,设置着人物,塑造着作品的个性,认真打磨大故事框架下的各种细节,比如环境、意境、思想嵌入等,尽力让人物显得鲜灵饱满、活色生动,避免脸谱化,常俗化,让故事在行云流水般的走动中,充满柔性和曲度,读起来颇具质感,细品之则张力无限。
《夜奔》在小说集中是篇幅最长的,这是关于爱情的,也是关于情欲的,更是关于情绪的一部作品。一个漆黑之夜,《夜奔》的主人公高逸江驱车赶往故乡,他父亲病危,正等着他回去见最后一面。或许是生之孤独,或许是行之疲惫,更多的或许是对命运的无法掌控,一道闪电让他忽然想起了看似过去其实并未了却的人世情缘。于是,欧阳木兰、贾壮、张少山、葛庆安、彩兰、黑心老板、被毁容的米兰等一大堆人物粉墨登场了。青涩虐心的暗恋、代传情书、高考落榜、不被接受的婚姻、贫贱的相守、同学聚会之后的背叛流离等等,实际上是在营造一个爱的乱世,而欧阳木兰就是这个乱世的始作俑者和焦点人物。欧阳木兰到底有多美!这是不言而喻的。她是能剜走任何看过她的男人的心和眼睛的女人,她有着绝世的芳艳,有着摄人魂魄的魅力。她若翼动,天地逊色,她若静安,天地无颜。于是,不论她的命运有多坎坷,不论她的生存环境有多恶劣,哪怕是在贫贱的寒窑里煮羹熬药,她的美也会令人悸动,她每天的日常行止也会令人浮想牵念、欲罢不能。正因如此,一众深爱她的男人都明里暗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至败而不明,至死而无悔。在欧阳木兰面前,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成了进退失据、丑态百出的乞丐。对一个真性情的男人而言,在爱的乱世里能够蓬头垢面,实际上也是一种勇敢的情怀。而另外许多人,或许有很多的思想富余供他们天马行空,但真正蹈行起来,必定体无完肤。
高逸江是最爱欧阳木兰的人,同时也是受伤害最深的。世间的爱或不爱,有时真的没有道理可讲,以至于为爱付出的牺牲,也无法车载斗量。高逸江本是农家子弟,由于哥哥的不成气、姐姐婚姻的不幸,他本应好好读书,娶妻生子,光大门楣。但他早恋了,从暗恋开始,她的暗恋对象的命运就像诅咒一样一直伴随着他。欧阳木兰是命运多舛的极致典型,在即将参加第二次高考的关键时刻,她父殒母亡,以致名落孙山。高逸江和欧阳木兰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十多年后,在财大气粗的老同学贾壮(也是欧阳木兰的追求者之一)面前,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就一目了然了。同学聚会时的贾壮可是“豪爽、不羁、霸道、强悍、土豪”的集合体,而高逸江呢,他竟然连一张旅游车票都买不起!不要奇怪欧阳木兰会在同学聚会后忽然性情大变,并最终提出离婚,纸糊的爱情灯笼,哪里经得起俗世的风吹火燎?绝世的美人就该有绝世的命运和让人不敢效尤的行动,她就这样跟贾壮走了,然后失踪,然后杳无音信。而那个失意落拓的中年男人,依旧时运不济,他打工被骗了,他嫖娼了,他在享受最糜烂情欲的时候,脑子里能够记起的,居然是和欧阳木兰的最后一夜……人世间最令人感到恐惧的,不是你曾经遭受过多么非人的虐待,而是这种非人的虐待至今阴魂不散,甚至还在持续。是的,高逸江和欧阳木兰的爱情,其实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虐恋。因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爱得太深,不止是捐出了骨和血,还奉送了尊严和灵魂。或许从一开始,他和她的爱就是以毁灭和死亡作为底线的!
无独有偶,在《玉泉河的美人鱼》那部中篇里,这种情爱的撕虐也是显而易见的。于渌波的到来是带着剧痛的,她想爱这世上的人,只能逃脱原来的灵魂与躯壳,以自虐的方式。于渌波和于墨,以及三姨太之间的三角爱恋,于若兰和蔡远,以及齐振江之间的背叛和厮守,都是虐恋的标本。对于女人,无论用怎样的情绪和语言包装,无论是举重若轻还是举轻若重,美好的爱情肯定不是她们的奢侈品,而是希望餐餐都能品尝到的家常风味。她们可以放弃享受,可以放弃荣誉,可以不要天花乱坠的未来,但她们绝对不能缺少眼下爱情的浪漫和美满。可是,生活又是时空和物的纵贯线,短暂或表面上的情爱幸福,终究会在时间的长河里因为主观或客观的因素而改变其固有属性。欧阳木兰肯定不是没有爱过高逸江,不然她就不会有青龙河畔的对风而吟,就不会有最后一夜的生死缠绵。于墨肯定也是深爱美人鱼于渌波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失去她后悔青了肠子,一下子变得疯疯癫癫。至于于若兰,这个现代都市的售楼小姐,她的爱情属性极其复杂,但是,她如果不是真爱齐振江,她又怎么会在齐振江锒铛入狱后,坚持为他生下孩子呢?从中不难发现,在爱的乱世里,男人们只是意志不坚的匆匆过客,女人才是守护信仰的中流砥柱。她们对爱的追求,为此付出的代价,处处显出“虐”的痕迹,而无论是他虐还是自虐,都是感情变态的极端体现,是直白而躁狂的,这些东西一旦形成特性或特征,就可称为“情绪”,抑或“情怀”。
马斯洛在其“高峰体验”理论里就曾提及“不可遏制的爱”这个概念,我觉得,《夜奔》和《玉泉河的美人鱼》都是在强调这种情绪体验。我忽然又想起沈从文作品中的体验趣味,那些体验大致说来都具有难以言说性、超时空性、终极性、神秘认知性(感悟性)、生命的极致性和强烈情绪体验性等特征。细细品味王继霞小说集里的作品,这种体验的感觉似乎无处不在。“他的身体羞耻地诉说着情欲,他抱紧她,吻她,咬她,他一次又一次要她,绝望地、野蛮地、迷乱地、崩溃地要她。她脸上扭曲着痛苦而凄艳的表情。那一夜透析的是他生命的全部。”这是《夜奔》中的段落。“她漂亮的杏核眼泪光闪烁,却倔强地忍着,不肯流一滴泪。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似有万语千言要倾诉,却一声不吭。她双手放在一起一伏的胸口,一颗心似乎要冲出胸膛飞到他的身边,可她却不能向他靠近一步。”这是《玉兰怨》里的一个场景。“悲剧一次次重演,还不完的情债,消不尽的业障。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谁料,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天易老,恨难酬。长相厮守的福分似乎注定和于家女儿无缘。”这是《玉泉河的美人鱼》里的句子。王继霞应该是个情绪体验的高手,或者是个控制力极强的看客,她看着她作品里的人物或离或聚、或喜或悲、或死或亡,她有可能激动过,有可能感叹过,但是,一旦她把自己的命运律动和情感、情绪体验植入其中,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景状?我们没法判断作者创作时的真正状况,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作品是有独特情感和情绪的,这种独特的情感和情绪又是那么超乎理性,那么炽烈灼人,而又因为她文字的优美和潜意识的幽深,自然而然地就具有了超时空性、神秘诡异性和生命极性致的多项鲜明的特征。
再次强调一下,她还是个美女作家,那种有时候可能混淆性别的情感体验趣味,真的让人侧目,让人叹服不已!
作者简介:王安君,今古传奇杂志社副主编。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公开出版了中短篇小说集《死黑》、长篇小说《血匪》《白天不懂夜的黑》《雪白恋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