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怀明:《东观阁梓行文畬堂藏板新增批评绣像红楼梦》序
文畬堂藏板东观阁本《新增批评绣像红楼梦》即将影印出版,这对关心《红楼梦》版本的专业研究者及业余爱好者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东观阁梓行文畬堂藏板新增批评绣像红楼梦》,学苑出版社2019年2月影印出版。
在笔者看来,这个版本的刊布,有着特别的意义,它是《红楼梦》研究走向深入的一个标志。
众所周知,在一百多年来的红学研究中,版本研究一直受到特别的重视,但这种重视是有偏向的,研究格局也是不均衡的,那就是研究者的目光大多集中在脂本系统的版本上。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程本系统的版本只是停留在初步的著录阶段,缺少全面深入的研究,这种情况直到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纔有较大的转变。
如今,《红楼梦》影响较大、较为重要的版本大多得到刊布,或影印出版,或校勘整理,程本系统的版本也逐渐受到关注,从二〇一七年一部程甲本在拍卖会上以两千四百多万天价拍出可见一斑,这在十多年前是不可想象的,学界对程本的研究也取得了很多进展。
但是文献研究是没有止境的,尽管已有不少程本系统的版本相继影印出版,但研究者并不满足,他们仍希望看到更多的版本,其中就包括文畬堂藏板东观阁本《新增批评绣像红楼梦》。
书影
众所周知,程本《红楼梦》刊布之后,一纸风行,脂本系统的版本则退出大众视野,成为少数藏书家把玩的珍本秘籍,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间,人们包括王国维、蔡元培等大多是通过程本系统的版本来阅读欣赏《红楼梦》的,这是那些极力褒脂贬程者必须面对的一个历史事实。
程甲本、程乙本面世之后,不断被翻印,东观阁翻印本就是其中最早的一个,也是传播较广的一个。
据相关文献来看,东观阁翻印本也包括多个版本,自成一个版本系统,其中又分早期的白文本和后期的评点本两类。后期的评点本刊于嘉庆十六年(一八一一),是程本系统第一个刊行的评点本,尽管如今还无法确知评点者究竟是何人,但他开启了随后的红楼梦评点热,这是毫无疑问的。
东观阁本的评点本随即也被多家书坊翻刻,其中文畬堂藏板本无疑是较为引人注目的一种。
该版本最早被一粟的《红楼梦书录》著录,后不断有研究者提及,但因存世较少,得以寓目者并不多,因而学界对其具体情况的了解并不充分,就笔者所知,目前尚未有专门探讨该版本的文章发表。
《东观阁梓行文畬堂藏板新增批评绣像红楼梦》
现在这一版本即将影印出版,学界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围绕这个版本乃至东观阁本的一些疑惑可以得到较好的解决,这是一件让人感到欣慰的事情。
东观阁系统的版本存世者有多种,但带有“文畬堂藏板”字样且有明确收藏信息的版本极为少见。就笔者所知,除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有藏外,仅二〇一一年三月二十二日在嘉德四季第二十五期的拍卖会上出现过,但无起拍价、成交价,具体情况不明。
就笔者初步的观感而言,这个文畬堂藏板本有如下几点值得关注:
首先是该版本自身的一些特点。该书为东观阁本评点本的翻刻本,刊刻时间或在嘉庆辛未年(一八一一),也可能在稍后。从其版式及行款来看,前文提到的嘉德拍卖的本子扉页背面有“东观主人识”,装订顺序为首程伟元序、高鹗叙,次目録,次绣像,与一粟在《红楼梦书录》中的描述一致。
澳大利亚图书馆藏本卷首没有署名东观主人的题识,目录与绣像的次序相反,这可能是因为澳图藏本与嘉德拍卖本不是一批发行而造成的装订不同。该书版式、行款与东观阁原刻本基本相同,保留了原刻本的一些特点,比如第八十二回的“学么”二字仍留下补刻的痕迹。
文畲堂刊本《情史》
其次是其刊刻书坊及刊刻地点。文畬堂是广东的一家书坊,《中国曲艺志·广东卷》将其列为广东刻印曲艺唱本的书肆,但云地点不明。
从相关数据来看,这个文畬堂很可能就在广州,其兴盛的时间在清嘉庆至道光间,所刊刻书籍有不少今天仍可看到,如刊于嘉庆十一年(一八〇六)的《羊城古钞》,刊于嘉庆戊辰年(一八〇八)的《方舆类纂》,刊于嘉庆十八年(一八一三)的《粤东文海》《粤东诗海》,刊于道光二年(一八二二)的《剑南诗钞》,刊于道光七年(一八二七)的《学蔀通辨》,刊于道光十一年(一八三一)的《古诗流选》等,内容多为有关广东文献者。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这家书坊还比较喜欢刊刻通俗文学书籍,现在可以看到的有《后红楼梦》、《三国演义》及《花笺记》等。
书影
东观阁评点翻刻本《红楼梦》是文畬堂嘉道年间刊行书籍的一种,由此也可看到《红楼梦》在当时已有较为广泛的传播,以北京为核心向四周辐射,远在岭南地区的书坊也已开始翻刻。
再次是其收藏机构及递传过程。该书现藏于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是英国伦敦传道会的旧藏。再往前,则是英国传教士在广东的购藏。书中有不少英文所做的笔记和记号,值得细究一番。这个版本承载着很多文化信息,由此也可透视《红楼梦》在海外传播接受之一斑。
现在这部文畬堂藏板《红楼梦》在经过两百年的万里奔波之后,终于以影印出版的形式回到祖国,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述说的事情。
至于该书的重要文献价值,相信读者诸君会有自己的判断,这方面还有很大的探讨空间。
序言
总之,该书的影印出版对红学研究是一个有益的推动,应当表示祝贺,相信随着该书的公开刊布,学界对《红楼梦》版本的研究将更加全面深入,很多被历史尘埃遮蔽的真相将逐渐清晰地显露出来。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四日于简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