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庆雨:论“扁平时代”文学精神的“矮化”现象

“世界是平的”!

美国学者托马斯·弗里德曼《世界是平的》一书曾一度流播广泛,他的这一观点很快成为人们对网络时代传媒的一种普遍社会认同。

《世界是平的》

据此,我国当代作家韩少功进一步引申出一个更为深层次的话题。他曾撰文指出:

一个‘扁平’的世界里众声喧沸。从原则上说,由编辑、审查、批准一类关卡所组成的文化权力体系几近瓦解,每一个IP地址自由发声,都可能成为强大的文化媒体。英才惨遭埋没的可能,伪学与赝品一手遮天的可能,在传统意义上都会减少。全民批评权的运用,也是一种有益的破坏性检验。不过问题的另一面,是胡说比深思容易,粗品比精品多产,优秀者至少没有数量上的优势[1]。

或许因正在发生着的意识、精神、话语权的权威性被消解,从而出现“扁平”了的当下中国写作思维与方式,对于迅速成长起来的80、90、00后青年人来说,文学是否也被消解成了无聊情绪的痰桶,或者消遣青春过剩值的工具呢?

传统社会意识中,视文章书写为“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曹丕语)的崇高意义,是否也随着“扁平”时代的到来而矮化?

以往把文学的本质,文学的承担,文学的功用,文学创作的意义等等,一向视为是极为严肃态度对待,且为重大理论价值必然关注的问题,在这个“扁平时代”所呈现出来的整体娱乐化倾向表象下,成为可以随意解读和调侃的题材。

韩少功

这类以“我”为出发点,罔顾事件或人物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故事过程,或者已经成为定评的结论,而是从创作者需要表达的主旨出发,对人物和事件做出了全新的阐释和结构,甚至不乏惊世骇俗的颠覆性反转,这类作品在新媒体平台产生的数量是惊人的。

从某种角度观察,这种被视为自嗨,或自说自话的文艺创作,并不在意主流社会的态度,却很真实地反映了青年一代中,有着另样形式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也可以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如果换个角度看当今,在传统习惯于文学对社会主流意志必具备承载的功能,被这个“扁平”了的时代放松或淡化,或说是“矮化”之后,或许能从当下备受瞩目,尤其是青年受众狂热推崇的网络小说,以及受到热追的动漫影视作品中,看到很新鲜的一种人生心境和生活风景,也能窥见出属于这个“扁平时代”的文学精神特征,并能从这些“青春物语”中解读出可能引领一代风骚的文学话语,体悟到属于这些新生代文学的思想内涵和价值指向性。

1

《中国当代文学史》

目前,对于中国当代文学成就的讨论十分热烈,也十分纠结。所谓热烈,不仅从作家到批评家的业内人士们颇多言辞,群情激动,谈锋尖锐。就连贯以韬光养晦为表征的哲学界名流也参与其间,高论频出,令人耳目一新。

所谓纠结,不仅评介的观点对立尖锐,例如,“最好说”与“高度论”遭致“边缘化”和“低谷论”质疑的口水战,乃至动起了笔墨官司。而且对于评介体系的界定与选择,也呈现出各执一词,歧义频出,难有共识的局面。

然而,不论是何种观点,也不论是持何种评介体系的说辞,对于以网络平台为标志的新传媒手段,对固有的文学创作和接受阅读方式改变的冲击力之凶猛,都无一区别地表现出瞠目与结舌的情状。

虽说歧义颇多,但对中国当代文学创作及其发展趋势其实处在一个瓶颈和不明确状态的认同感,学者们却十分的一致:“数字化的生存和大量的机械复制的文化,网络的写作和娱乐至死的形式,原创力与阅读枯竭的现实,以及小说或诗性的修辞方法的枯竭。在今天汉语小说花样翻新的可能性在什么地方呢?”[2]“文学遭遇了来自电子媒介艺术的前所未有的冲击,文学在文化生活结构上被边缘化,其社会影响力跌落到微乎其微的程度;”[3]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

这样感性十足且话语的指向性十分趋同的两段文字,竟然出自两位对中国当代文学状况的评价相当迥异的学者笔下。这样悲悯的感叹,足以证明当今中国文学所处困境的态势之严重。

然而,辩证的思考惯性总是会让人转念一想。思考,促使对问题的另一面有所触及,即文学的生命是被什么所主宰?文学的意义该怎样被赋予?

文学的价值如果仅因为产生了某种新的传媒方式就击溃成为一地碎片,而无从捡拾和复原其生命力的话,那是不是恰好证明了当今的文明传承之疲软,精神活力之匮乏呢?

这一问题的实质,其实还是一个形式与内容的关系问题。尤其应当看到的是,在中国文学发展的历史过程中,当下中国文学遭遇的境况,并非是独一无二、无出其右的。

只要对中国文学史稍加翻阅,就会看到其发展历程中,也曾有过多次的落寞和寂寥,也经历过了不少的低谷和边缘化,甚至有过多次被异化为喉舌,或者工具,文学被彻底降解成为某种政治主导意志的“看图识字”式的载体,文学丧失了其应有的独立地位和精神张力的悲哀状况。

《明代文学史》

比如,明代的洪武年后就遭遇了“百年无文学”的最黑暗时期[4]。与此相较,当今的文学现状,不论是创作主体,还是受众群体,并未处于这样的境况之中。

虽然写作的方式与传播媒介的转换确实前所未有,但对于人的精神层面的追求,希望能与时代契合的创作热情,以及受众借助网络平台,轻松实现低成本文学阅读,并从中获得阅读快感满足的积极反应(包括手机阅读和电子书籍阅读),均昭示这个时代文学书写的一种新型探索和开拓时期的到来。

故不妨让深沉的理性研究和批评来一个平实的转身,认真看看年轻一代的网络文学创作及其成就,对他们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对他们的文学精神追求,做一些理性的,最好是有系统性的演进式研究。而不是武断地看作是文学精神“矮化”、“物化”的产物。

网络文学原创大陆网站影响很大的主要是晋江原创网、起点文学网和纵横文学网。近十年来,由于推出了《搜神记》、《盗墓笔记》等一系列主题各异的批量网络文学作品,使得这三大平台的点击率很高。

《网络文学发展史》

其中不少写手,也凭借这三大平台,不仅作品一夜走红,主创者也迅速成为了新一代的文学明星。这些多为三十出头的青年作家,尽管他们的分量,并不足以与被誉为当今重量级的作家们相提并论,可他们的作品在青年人中的知名度,以及市场销售业绩,则是十分令人称羡的。从客观上来说,这不仅对“文学寂寞”的悲观论调是一种反拨,也促使理论研究领域不得不对其影响力,以及产生的成因必须有所关注。

王国维先生提出过“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观点,如何客观解读这一观点,并以此来评估当下中国文学的创作究竟是逍遥还是堕落?抑或要提升还时要拯救?

如何对小众的独爱和追捧的众爱作品,做出更为切合实际的客观判断,并能取得更多社会的共识等问题,对当今的文学批评家而言,已经是责无旁贷,必须面对,不可再以“失声”的局面作为敷衍。

2

2001年,起点文学网推出了由树下野狐创作的小说《搜神记》。这位毕业于北京大学的青年人,用他对华夏古老神话的材料把握,施展出高超的想象力,并结合出色的语言运用能力,为读者演绎了一个充满传奇与魔幻特质的神奇的创世纪故事。

《搜神记》

作品建构的虚拟时空是置于华夏史前史时期的蛮荒时代,叙述了因神农氏驾崩,天下大乱,三皇五帝接踵而起,逐鹿中原。各部落间人事纷扰,阴谋迭出,战争频仍,乱世英雄应运而生。

此时,有少年拓拔野凭借机遇,获得神帝秘籍,得无锋剑,斩天下妖魅,完成了神帝之使命,平天下大乱。之后,他结识了大荒游侠,旋奔苍茫天地,潇洒脱出凡俗世事。

小说一经推出,立刻掀起了全球华人网络的“搜神热”。很快作品便以纸媒形式,在港、台地区正式出版。时隔十年,该作品依然被视为“近年来最著名、最畅销的网络奇幻经典之一”,作者也被誉为“本土奇幻扛旗人”、“当代新神话主义浪潮的领军人物”。[5]

《搜神记》也由此成为网络小说“奇幻主题”的标志性作品。《搜神记》的成功使得受众对网络小说开始刮目相看,并产生出对网络小说作品有了新的期待。《搜神记》同时也成为了网络文学新生代跻身于当代文学创作领域的一个重要拐点。

“搜神热”余温未退,2006年,又一位毕业于北京大学的才女,网名桐华的青年作家被起点网推出。其小说《步步惊心》火爆网络和出版界,并很快成为影视传媒的宠儿。

《步步惊心》

以该作品改编的电视连续剧一经播出,便成为继香港电视剧《寻秦记》之后,最受青睐、影响也最大的时空推移故事。《步步惊心》开创了大陆穿越时空类型小说的“穿越主题”,这类小说也成为近年来颇为热门的网络小说写作题材,特别是商业性肥皂电视剧的首选题材之一。这一热就是十年,并演绎出另一个更为热门的题材——各历史时期宫斗类作品的热闹涌现。

2007年,起点文学网再次成功推出了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并在随后近五年时间,作者完成了由八部小说构成的这一系列故事,获得了百万读者的狂热追捧。南派三叔凭借此作而名满天下,跻身于中国超级畅销书作家行列。

《盗墓笔记》系列作品,创造了出版界的一个神话。2011年11月21日,“2011第六届中国作家富豪榜”上,南派三叔以1580万元的版税收入,荣登作家富豪榜第2位,引发了社会和业界的广泛关注。南派三叔也被誉为是开启中国通俗小说界“盗墓主题”的主要作家之一。[6]南派三叔的文学创作受到的市场认可度,令人感觉似乎文学的寂寞只是一种传说罢了。

《南派三叔》

在这些新主题引领下的网络小说被热情地引入传统纸媒的受众群体中之时,文学的传统言情主题的网络小说创作,却也并不因为其主题是传统性的而边缘化。

同是2007年,一个名为匪我思存的网络作家,以一部《佳期如梦》,赢得了“悲情小天后”的美誉。城市恋情的散漫气息,青春岁月的爱情执着,现实对梦想的无情粉碎,人生迟暮时的清醒和淡定……,作品以饱满的人物形象,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触,成就了网络小说对传统小说故事题材、主旨的敬礼,彰显出文学抒情本质的艺术魅力,提升了网络小说的文学审美价值。

纵观网络小说十年的发展轨迹,可以清晰看到文学变革的发生,实在是社会变革所促成。在这些影响很大的网络作品中,对中国传统文学精华的继承是显而易见的。

但与此同时,也充斥着很多新鲜的,属于新媒体时代特有的文学元素,显示着属于新生代文学精神的特质。在这些林林总总的网络小说中,总是能看到走过韩寒作品之后的另类文学视点。

《佳期如梦》

人生的关注其实是只是一种自我的关照。机械理想主义教育的淡化,使得创作主体的思想境界,总是让前辈名宿们感到或多或少的失望。现实生存环境的喧嚣与浮躁,急功近利的市侩行为原则,时时遭到击溃的情操和高尚,常常被粉碎的优雅与浪漫。

这些属于人类不可或缺的心灵给养,变成了一种文学的梦魇,散播在年青一代的小说作品中。这些出生在中国改革开放之际,成长于全社会正在全方位进行的经济发展大变革的紧迫时代,他们对自己的创作价值及其市场运作,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这与以往文学创作主体的价值观和表达主旨相较,两者在创作心态上有着十分巨大的区别。

“三观”分离的局面,决定了他们在很多文学精神的根本问题上分歧严重,这也极大影响他们的创作走向,形成“扁平”时代前后文学创作主体在题材选取、主旨表达、语言表述、形象塑造等上方面十分不同的原因。

从“奇幻主题”——“穿越主题”——“盗墓主题”——“现代言情主题”这四大主题板块形成过程看,简直就是我国小说艺术发展历程的浓缩版。

中国“网络文学”大会

当文学被赋予越来越多的非文学的属性后,文学的功能在异化的过程中,必然以丧失自身的地位和影响力为代价。而走出这种境况的起步,似乎都无一例外地借助于“奇幻”,仿佛这才是捡拾文学特性的基本原生路径。

而对于现实的疏离,总是以复古的向往来排遣这种失落的心境。冒险和游历,往往成为对无拘无束人生的标榜。“情为何物” 的追问,终于还原了文学的本真和实质。网络小说十年轨迹,无不暗合中国叙事文学发展的内在规律性。

这从本质上体现出文学是以继承为根本的前提,不论外在的物质手段和形式如何,思想和精神的拥有,才具备对形式的选择和运用的可能性。丧失了这一前提,任何形式和物质手段的花样翻新,都是毫无意义的噱头。

事实一再证明,所有网络热推的文学作品,终结的媒介方式依然是便于收藏,又能从容阅读的传统纸媒。而网络文学作品也似乎唯有进入到了纸质的书版形式,才能证明其艺术水准。这种看似悖论的流转传播,也是当今文学流播的有趣现象。

值得一提的是,网络文学语言张力十分强大,这主要是因为直接受到网络语言的影响。而网络语言对现代社会的介入和渗透速度之迅捷,语义和语用的宽泛性之阔大,甚至模糊了病句与错别字的界定准则,导致了汉语运用的失范,以及由此可能带来的深远影响,也可谓是汉语发展演变史上少有的。这也将是将一个值得集中精力讨论的另一个重大问题,但不属于本文讨论范围。

3

网络文学漫画

怎样看待网络文学的通俗性,尤其是小说的价值和意义?这还是一个尚未进入到理性批评话语范畴的问题。

网络文学创作往往被视为太过俗气,甚至是很低俗的文字垃圾制造。因此,对其创作主体的境界,价值取向,人生感悟等等,置于精神层面的内涵意蕴,常在有意无意间被忽略。而“三观不正”的评价,则是目前最流行,最简洁,或曰最直接的受众评判用语,这直接导致了网络文学精神的“矮化”。

所谓的“三观”,即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毋庸赘言,“三观”的正与不正,其衡量标准主要是以作品承载主题的现实性强弱或者宏大与否,以及反映的内容广泛或者深刻与否,更有是否符合官方主流价值提倡等为衡量。

然而,个体之于文学的关系其实是很复杂的。这种复杂性不仅体现在创作主体在文本中显现出来的文学精神追求,更是在受众层面上体现出对置身其间的社会,其文学审美上的某种趋同性,以及更多的差异性。从这个意义上看,网络文学确有着“扁平时代”的全部特征。

《韩少功自选集》

而另一方面,文学功能也通过网络创作正发生着巨大的时代性变化。诚如韩少功所言:当今的社会,新闻业无所不至,无所不知的信息传播功能大大削弱了文学的认知功能;娱乐业的迅猛发展,很大层面上“接管”了文学的娱乐功能。

那么,文学的边缘走向其实也是一种必然的情状,无需哀叹。况且边缘也有回归主场的可能性存在,只是需要寻找契机而已。

有必要指出的是,流行与热门并不等同于经典和永恒。网络文学作品是否能为文学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在文学发展史上建构一方属于自己的领地,还是一个需要拭目以待的问题。

尽管十年的网络文学作品产生过不止一次,且有着相当影响的轰动效应,但其创作的方式,表现的内容,彰显的精神主旨等方面,依然是可圈可点的。网络文学的创作过程,其实是一种与受众并行不悖的互动过程,我把它称之为“复合式创作”方式。

其因由是,一个文本在产生之初,往往是几个章节挂网后,随之而来的是众多的读者跟贴。这些跟贴大多是点评式评论,大类中国古代小说批评的点评形式,只是更加的随意和漫不经心。

《中国网络文学二十年》

这种可以任意评点的自由批评形式,以及主观臆断式的内容,虽说可观者和有益者并没有数量上的优势,但也不乏一针见血的精辟言论和独到的艺术审美眼光。从跟贴率很高的留言阅读中,作者很容易就能窥见到受众的审美趣味和主旨取向。这对于创作者的后续写作,常常会起到一种直接或间接的引导作用。

在小说的艺术独立性已经十分成熟的当下,受众对创作能产生如此近距离的影响作用,创作者就算能在以往的文学精神引领下写作,但也会不由自主地更多对世俗受众需求的迎合性而有所削弱,这亦是网络文学写作的特点之一。

由此可知,题材的选取,虽然是创作主体的自主选择,但依然受到时代和生长环境的制约。就目前网络文学流行的所谓四大主题看,便具有着显著地时代特征:奇幻表象的底蕴其实是现实社会中日趋激烈的利益追逐的变相,奇幻只不过是对现实权利争斗的象征性表述所采取的一种文学手段。

穿越时空故事题材的不断翻新,显示了在创作心理上出现的巨大落差。如果说《寻秦记》中主人公尚能以自己的一技之长,向古代社会文明展示现代文明成就得杰出,并难以掩饰地表现出作为现代人的一份自信与自豪的话,那么,到了《宫锁心玉》中,已然演变成为一个平凡普通的现代人,借助于一个偶然事件,转瞬便轻松成为古代社会的显贵,轻易走进权势的中心,成为历史事件的预言家、历史变更的话语权拥有者。

《宫锁心玉》剧照

两者稍加对比便不难发现,前者尚有对历史逻辑本质的遵循态度,后者则是功利性的借用历史来达成功利的实现,因而可以毫无畏惧地颠覆真的历史事实存在。

从不同的创作态度可见出,《宫锁心玉》的创作者对现实平淡无奇生活的不耐烦与自我价值实现需求膨胀之间的矛盾心态,这也导致了这一文学主题在表述方式上,由自信与自豪向自卑与自恋的一种心理转变。

历险作为人类共存的心理特征,其凸显出来的娱乐性和愉悦性体验,成为这一类主题的共同审美趋同。以《盗墓笔记》为标志的“盗墓主题”系列作品,是对中国比较少见的历险文学题材创作的成功实践。由于更多偏重于带给受众刺激和紧张的心理体验,故而在创作上更加注重对受众的迎合性,也就会胜于其他主题类型的文本。

被称之为“现代言情”的网络文学作品,则表现出更多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多来自于这个有着巨变的时代。一个变化的时代,势必带有着创作者之于时代宏观上的历时共存与微观上的空间差别。

因此,也会更具有代表性。这类题材的在叙说形式上虽有所不同,但不论是网络小说《佳期如梦》中的爱情执着与无奈,还是电视作品的《中国式离婚》、《新结婚时代》等对情感惆怅与人际疏离的反映,抑或是由网络而影视的《失恋33天》中青春物语类的感情述说,无不充斥着极为鲜明的市民文学精神特质。

《失恋33天》海报

在此类作品中,不仅看出“这里没有远大的理想、深刻的内容,也没有具有真正雄伟抱负的主角形象和突出的个性、激昂的热情。它们是一些平淡无奇而却比较真实和丰富的世俗的或奇幻的故事”[7]的初兴市民文学的基本特征,而且更多看到的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结构从传统的农耕文明(农业社会)向工业文明(初步的现代工业)迈进的深层次变化,对文学创作带来的重要影响。

以市场经济为风向标的社会转型,以现实利益的追求为个人价值体现的功利性主张,导致现实生活表象中看到的是,社会各阶层的上上下下,均有着自己的利益诉求。

各个社会集团和不同阶层都从自身角度出发,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一己的愿景和期盼。他们拒斥“权威”的思想性主导,他们伴随同着社会结构深层次的变革而起起伏伏。在这些人物形象中间,渐渐透出人们公民意识的某种程度的觉醒,“浮躁”这一被用得很烂的词语,恰是民众意识有了一些方面觉醒的明证。

这些人物身上具有一种强烈的忧患意识表现,他们在心存忧患之后,更有了一份责任感,即公民的责任感。

这在当下的文学作品中,注重个人心路历程走过的坎坎坷坷记录,对所谓至纯至真情感的追慕,对重大社会问题表现出来的疏离和冷淡,甚至被严肃的批评家们斥为无病呻吟的“梦呓文学”,以及最新出现的“痛经文学”(“痛的经典文学书写方式”简称),正好反映出当今创作主体自我的张扬程度是前所未有的,他们而所缺少的一份正儿八经,或许正是他们对这份亟待拥有的公民责任感的无意识表达。

《寻秦记》

综上所述,上世纪社会习以为常的关于意识、精神、话语权的权威性,皆因自媒体的大量出现而被消解,出现了所谓被“扁平”的时代。

文学处在一个从创作主体的思想意识到写作技能的运作方式都不可逆转地要出现变化的时期。文学精神从“高大全”的主流涌动到“痛定思痛”的文学突围,渐变为娱乐至上和借杯浇痛式的偏转。

且在这转型与渐趋深化的态势之中,文学精神中的俗与雅之对峙与融合,必是这个时代一定会发生,也已经发生了的事实。面对文学精神的俗化态势,较之文学工具化的要求而言,走入大众亦是促进文学精进和发展的路径之一,也是一个时代文学精神和思想得到别样体现的存在之一种。

而文学俗化是每个时代都必然会出现的现象,未必就是文学精神的“矮化”。所以,人们无需焦虑,但也不能忽略不计。队以新媒体文学创作的关注和批评,面对要比回避更有意义,理性解读要比空泛指斥更有效果。

首届中国网络文学论坛

“扁平时代”的文学创作和批评,正处在一个从创作主体的思想意识到写作技能的运作方式都不可逆转的变化时期。文学精神的俗化与浅显,同样处在有所转型,走向个性深化的态势之中。本文以作家韩少功的观点作结:“也许需要重新启动,重新确定一个方向”,“一个重建精神价值的方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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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8 ]韩少功:扁平时代的写作 [J]. 转引自《新华文摘》 ,2010年第6期。

[2]陈晓明:对中国当代文学60年的评价[J]. 北京:北京文学 ,2010年第1期。

[3]肖  鹰:当下中国文学之我见——从王蒙、陈晓明“唱盛当下文学”说开去[J]. 北京:北京文学,2010年第1期。

[4]章培恒、骆玉明主编:中国文学史新著[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总社,2008。

[5]百度百科《搜神记》.http://baike.baidu.com/view/25808.htm#sub4982296

[6]百度百科《盗墓笔记》,http://baike.baidu.com/view/582208.htm

[7]李泽厚:美的历程 [M]. 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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