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苋菜的乡愁
苋菜的乡愁
潘姝苗
谷雨过后,苋菜成了菜场常见的时蔬。每次看到苋菜,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它使我一下子想起在奶奶身边的情景。
我一直相信,苋菜是有乡愁的植物。小时候,住在村子里,大人白天都要下地干活,经常忙到天擦黑了才回来。我们一群孩子被放养在野外,也正好玩累了,又渴又饿,坐在村头的老梨树上眼巴巴等大人。我眼尖,老远就看见奶奶挎着一篮子苋菜,从田埂上一颠一颠地往家赶。
“苋菜不要油,全靠三把揉。”奶奶边拣叶洗菜边念她的“生活经”。我则倍感好奇地站在一旁观看,仿佛奶奶骨节粗大的手掌能传递神奇的力量,赋予苋菜肉一般的质感和鲜香。有苋菜吃,对于小孩来说是一种幸事,那一波紫褐发红的苋菜是刚从菜地里掐下的,一朵朵个顶个地新鲜水嫩,堪称菜蔬里的玫瑰花。想着晚餐能被苋菜汤泡饭染得通红,我心里如同奶奶脸上笑出的皱纹,泛着层层喜悦的微澜。
最开心的时候到了,炒苋菜端上来,装在一只蓝白相间的瓷碗里,摆在面前似一簇怒放的玫瑰花,绽放出我对生活的渴望与遐想。一开始十分挺拔的叶瓣经过高温翻炒,已软塌得不成样子,本来辨不清是紫是褐还是灰的菜色全部杂糅成一体,只不过此刻我已经不再计较它的外形。犹喜是那红菜汤,为干巴巴的日子注入养分,浇灌和滋润着幼小稚嫩的心灵。我早就急不可耐,迅速将它与白米饭拌上,直到米粒被浸得珠圆玉润、粒粒通红,红色珍珠般赏心悦目。这时候,一贯不爱吃饭的我例外地要奶奶盛上满满一碗米饭,你看,白饭与紫红清亮的汤汁儿一起变成了一幅图画,或浓或淡总相宜,加上油盐的衬托,有如鱼鲜瘦肉,满口意犹未尽的滋味。
不知为什么,有苋菜吃的日子,我总是比其它季节更瘦一些。奶奶常怪我不该不吃其它菜,单认准了苋菜,营养不够。我觉得,也许是苋菜有乡愁,让人痴心忘情衣衫薄。迷恋在“染红饭”的游戏里,不过瘾时我会再多添半碗饭。奶奶总是任由我怎么高兴,一边添饭一边爱怜地提醒着:“不能再吃了啵,再吃小肚子就撑破了哦。”有时饭煮得瓷实,奶奶会从铁锅底里铲出一块锅巴,引诱已经放碗、准备跑到院子淘气的我:“苋菜汤泡锅巴更好吃,又韧又脆。”果然,锅巴沾上苋菜汤就不那么任性难嚼了,焦黄配紫红,也比米饭别有一样滋味。自己过足了瘾,我就悠闲地端着小碗蹲坐在木门槛上逗家禽,偶尔挑一筷子红黄夹杂的米饭,让一群小鸡黄团团地围着、啄着、叫着,有只大公鸡很凶,时不时地昂着红冠子追着我要。我会数落着这只鸡不乖,那只鸡太贪,选择性地多喂少喂、甚至躲着谁喂,十分有大人被小孩依赖和看护的感觉。小狗阿花也想凑热闹,在地上嗅嗅苋菜饭,实在不合口味,捣蛋地跳两下,吓唬几只鸡飞窜而逃罢了。
苋菜红,苋菜美,苋菜拌饭揉碎了一段年少时光。吃苋菜饭的时候,是最欢乐的日子,有色彩有光亮,也有无穷无尽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