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民工”到“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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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财经杂志》发了篇文章:《珠三角等地用工荒,返乡就业收入低,农民工为何仍大规模回流?》。

文章有两位作者,一位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展部副部长,另一位是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研究员。

其实理性地讲,我不应该聊这类的话题。因为关注我的用户里,大部分不是这个群体。

更大的问题是,这个群体自动隔离于了话语体系之外,他们既不发声,也不听外面的声音,更多的人从来没想过保护群体权益。

就和历代中国底层民众一样,活着就好。

也就是说,我帮他们发声,他们也听不到。既不会提高我公众号的阅读量,更提高不了关注度。

但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这个群体总能撩拨我的情绪。

这就出现了一个我们能做的和该做的之间的矛盾。这件事我能做,但从收益的角度看,我并不该做。

之前,我没少谈这类的话题,可我初中的一个农村同学非常不解地问,这和你有啥关系呢?你总逼逼个啥劲呢?

不过,从道理上讲,利于他人的事,能做就做,别问自己应不应该。也就是俗话说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所以还是聊聊农民工的话题,我姑且先叫“农民工”这个被定义的名词。

珠三角的用工荒不是一年两年了,可以说从2010年就慢慢开始了。

我是干广告的,对于广告行业来说,用的都是散工,2010年之前,我的广告店总会有散工来发名片,很客气地和我说,老板有活叫我啊!又递烟又送笑脸的。

可2010年之后,基本没人来发名片了,用工只能找过去的几个熟人,而经常听到的答复是我没空。

原来是,我叫谁来干活,他感谢我,和我拉关系,请我吃饭;后来变成了,我要感谢他,要请他吃饭。并且,2012年之后,我原来熟悉的、做广告散工的人越来越少,没办法,只有亲自上阵了。

找工作的人越多代表工作机会越多,这个地区的吸引力越大;相反,用工都难了,说明这个地区的工作机会变少,地区吸引力减弱。

珠三角的用工荒,还反映在另一个侧面上,那就是自2016年之后,广州这个春运大集散地,春运再也不那么挤了,直到这两年的如常。

不过,在日常当中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反差,那就是原来的工资水平很低,现在的工资水平好像很高,为什么没人来呢?

你比如,2008年时候散工一天最多100块,现在要300—500块。

日工资多了,为什么没人来了呢?其实是用工减少,推高了散工的日工资。

原来一天100的时候天天有活干,现在一天300—500了,一个月最多有一周的活干,不要多不行。

而用工最多的是工厂,一个不可忽视的现状是,现在工厂通过三方劳务公司配送的员工,实际情况是他们的工资比2012年之前降低了。

有人说不会啊,当年的工资水平就两三千,现在都五千左右了,是提高了呀?

这是没有去除物价因素。那时租房费用不到500,现在在1500以上;那时大米还有一块多一斤的,现在两块一斤的都找不到了。

其实,珠海的几个大号企业,你比如格力电器、红塔集团(做烟盒用纸的)、醋酸纤维(中烟和美国一家公司的合资公司,做烟过滤嘴的)工人的工资都没有提高,不光是三方公司劳务配送来的没有提高。这几家公司都有国有成分,原来分配来的、有计划编制的员工,2000年的时候就挣3000多块,现在不到5000块,这不是工资涨了,是降了。

那时的3000比现在的5000还多,现在的5000块应对是每平两万的房价,那时3000块应对的是2000的房价。

《财经杂志》的这篇文章主要以疫情为分界,分析了珠三角的用工荒问题。他的观点是,不是珠三角的经济下降了,而是打工者的户籍所在地的县域经济发展了,大家回家打工了。

因为现在不能说经济下滑,叫“炒作负面信息”,充当经济、金融“黑嘴”。前些天给我们这些自媒体下了命令,但没想到《财经杂志》这样的大牌正规财经媒体也畏惧。或者说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的方向就是只向前看,不看后面落下了啥。

可以说,县域经济发展引发劳动力回流,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可惜,这样的现象并没有发生。既便有,但占比也非常小。可以说,人工流出大省的县域经济还支撑不了那么多人工。

其实,这里的一个真正原因就是珠三角地区的用工减少。最主要的是利润下降,工人的收入提高和物价的上涨不成正比。

至于为什么珠三角地区的用工减少、工厂的利润下降,这里的原因既有国际的,也有国内的;既有宏观层面的,也有微观层面的,比较复杂。

不过,一个非常现实的情况是,珠三角作为中国经济前沿的地位下降了。下降的原因不是它自己真往下走了,而是全国其他地区的经济地位上升了,差距变小,地位拉平了。

我指的是用工方面的地位。你比如说现在成都的发展、经济地位的提高,就使很多四川人不再出川了。

但这绝对不是县域经济发展力量能做到的,而是成都这样有两千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的人口红利带来的。

可以说,中国的农村还是农村。一个另人担忧的现象是,原来越来越工业化、城镇化的农村,反而越来越农村化了。

你比如温州这方向的反向就非常严重,那此年温州的农村也都是工厂,现在不是了。相应的情况在山东、江苏也有出现。你不要看农村的城镇化建设,村村通了,村村都有垃圾桶了,路灯了,关键是县以下的乡镇企业在减少,表面看城镇化了,其实更加农村化了、农业化了。

所以县域经济并没有发展,当然,我说的是普遍现象,个别地区会有这方面的进步。

你比如安徽安庆这几年县域经济发展的就很好,但这样的是少数,大多数是越来越差,其实包括广东省珠三角以外的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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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样?

最根本的原因就那么简单,挣不到钱了,只能回家。具体点说,就是收入增长的预期无法满足,生活成本太高,无法承受。

《财经杂志》的文章也讲了这方面的原因,叫“举家城镇化”高成本是主因,“县域经济发展”也是主因。

“举家城镇化”成本太高的侧面就是收太少,没有办法在工作地买房、解决不了孩子、老婆(老公)的生活、学习问题,只好回家。

我们总讲,中国经济有弹性,弹性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可以放开、也可以压缩的民企。

需要民企冲上去的时候就在政策上放一放,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收一收,反正民企可以伸缩自如。

而弹性的另一面就是农村劳动力,他们可以通过市场调节、政策调节来,也能回。

相对于城市打工人来说,他们有家可回,有地可种,有猪可养,他们的退路。你可以把它叫制度优势。

最有意思的是,这个优势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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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有人大代表提出“政府倡导各方媒体在宣传上,不使用'农民工’等歧视性语言,让业者有尊严

这一话题引起了热议。不知道为什么深圳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9月17日做了答复:“我市虽不能要求本地媒体不使用'农民工’表述,但也将结合深圳实际,引导新闻媒体多使用'来深建设者’表述”。

深圳的答复很有意思,答复还称:经核查,目前人民日报、新华社等中央主要媒体在报道中对“农民工”群体仍然使用“农民工”表述。2019年12月4日国务院第73次常务会议通过的《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也采纳了“农民工”表述。

意思大家都这么叫。

关于“农民工”称谓的争论好多年了,一直在讨论叫什么。有的说叫工人,有的说叫建设者,深圳的叫“来深建设者”,好尴尬。就和说一个男人或女人人,是从农村来的男人或女人一样尴尬。

北京语言大学教授施春宏曾在2012年的文章《农民工,该拿什么来称呼您》中指出,“'农民工’一词本身并没有必然的歧视性色彩......对'农民工’而言,折射出来的根本问题就是生存与发展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乃至我们每一个人的根本问题。”

说在称呼上歧视是把这个问题说小了,施教授说是国家、民族的根本问题是把问题说大了。

其实是农民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问题。

古代士农工商,农民排老二,而实际上农民是老大。

士的主要出身是农民,当官的离任之后还要回到农村,农民是当官的爹,也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当官的叫父母官。给父母当官,你还不是要听父母的嘛。

只是后来有马屁文人曲解了父母官,反过来了,官成了父母。既便是在全福利的北欧社会,当官的是百姓的父母、为民众做主也解释不通。

可见,在农业社会农民具有统治地位。

但现不是农业社会了,也可以说要走出工业社会了。

建国后,我们对社会进行了阶级分划,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工人是领导阶级。因为我们要走向现代化,现代化的前提是工业化,工人的地位高也可以理解。

但这种阶段分类带来了一个后果,那就是职业决定阶级。

也就是说农民这种称谓,主要代表的是阶层、阶级以及社会地位而不是职业。

所以,农民工这种职业称谓就显得很含混,是农民阶层的人去当工人,但你不是工人阶级、社会领导阶层。

强调的也是这个问题,农民的阶层和身份。这也就是农民家孩子考上个骗人的一百多分的大专,父母也能高兴得老泪纵横。因为父亲不想把农民这个身份,而不是职业遗传给儿女。

当农民的社会阶级地位被法定了之后,农民工的称呼就是个死结,职业代表阶层的结也解不开,社会上职业歧视的本质是阶级歧视。

社会上的阶级是永远存在的,但在政治上要尽可能地避免阶级论。因为代表不平等。

不过随城市化经济的推动,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开始松动。随着户籍的改变、职业的改变有一大部分农民会改变身份、改变阶层,从“农民工”变成“打工人”。

“打工人”是所有上班一族的自嘲,它虽然也带有阶级的味道,但打工人内部,无论是快递员、保安、公司职员、码农、小公务员等等,被这个名词拉平了。

而且90后的农民进城之后,他们已经没有了“农民工”的身份认同,他们更认可“打工人”这个身份。

从“农民工”的强阶级认同,到“打工人”这种弱阶级认同,是社会进步推动的。

也就是社会最终会走向更加平等,消灭政治意义上的阶级是趋势,不可逆。只是道路远近、时间长短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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