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 | 札记:云南拾零(组诗)
雨田:真名雷华廷。祖籍湖南,1956生于四川绵阳,曾在部队服过兵役,当过乡村中、小学民办教师,做基础文化工作和地方报刊的记者、编辑。1985年创办“净地青年诗社”并主编《净地》诗报,主要在国内《人民文学》、《诗刊》、《当代》、《中国作家》、《上海文学》、《创世纪》(台湾)、《作家》、《花城》、《山花》等和美国、日本、西德、新加坡、菲律宾、马来西亚多国的重要刊物发表诗歌、散文诗、诗歌评论、诗歌理论。1991年获美国“一行诗歌奖”,1994年获台湾“创世纪40年诗歌奖”,1995年获香港“胡杰文学奖”,1997年获“刘丽安诗歌奖”,2000年获“第三届四川文学奖”,2001年获“中国奥康杯诗歌奖”,部份诗歌被收入国内外70多种诗选、诗歌辞典等工具书。
1991年参加中国作协《诗刊》第九届“青春诗会”。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四川省散文诗学会理事、四川绵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诗集《秋天里的独白》《最后的花朵与纯洁的诗》《雪地里的回忆》《雨田长诗选集》等。
抵达之诗或孤独者的吟唱
——观海男绘画展
只是记忆的开始 层峦叠嶂的词语撞击着我的痛
云南高原的山岭 峡谷 红河 还有向日葵
都是率真得那么自由 无边的黑暗里你痛饮月色
是的 喝过长夜无眠的人最懂片刻之甜伤人利害
走近你才知道 你为什么要端起斟满黎明的酒杯
线条拥有音乐 场景和蒙太奇之后 谁的直觉
正洗涤无法抵达的梦境 树枝 花朵和飞鸟
触摸着眼睛的尽头 自由高于一切 我的羞愧
还能修改什么呢 假如我用悲伤呼唤暮色中的鹧鸪
那么 此时此刻 悲哀的思想还有人来追随吗
也许我们始终都在渴望贫困的精神 不能歪曲的信仰
有时真的很虚无 只有漆黑风让我倍感温暖
不知为什么我在流淌的血液里看见时代的冷漠之后
只是在片刻抽搐了一下 我们真的不是荡妇和酒鬼
红河安静地搅动着葵花和玫瑰 涌向光芒 涌向火焰
2017年6月24日下午于昆明观海男绘画展
地球上的金湖
我从黑暗中醒来 饥饿的宁静比我还要悲伤得多
红土高原的一阵风卷走了会说话的石头
湖面上 水波翻卷着远去的钟声 你为什么不再喧哗
要沉思在冷漠的信仰中 让内心的镜子沉默 风化
如此的孤独阻挠着我的欲望 站在湖边
我始终保持着对水的敬畏 谁的品性使身旁的红河
有了阴影 暴力的言辞让我这把老骨头不能腐烂
明亮的月光下 我和玄武喝着美酒 说着脏话
暗潮汹涌在我体内的河流 反射的火焰在水中回旋
我想触摸的 除了吼叫就是沉默 难道我真的
要在思念中向着一棵没有结果的树哭泣 回忆
一生的爱与恨 我万万不能 就是丧失做人的底线
在个旧 面对如此境界之水 我怎能成为岁月的标本
还是一阵风让我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饥饿之后
热血澎湃 墨守成规 我必须告诉世界 告诉人类
地球上的金湖 你本身就是一方超越的极品神砚
2017年6月26日凌晨4:36时写于个旧
老阴山上
假如这里的白云变成玫瑰色 谁能想到
我还会在那团浓雾里醒来 也许来到这里的人并不知道
人生最可悲的是活在当下 没有充分的自由
时间跑得这么快 而我万万没有想到观景台的风云
变幻无常 不知为什么在长廊我顾不上好好欣赏风景
而是吡牙咧嘴地回忆往昔的岁月 杯盏无酒
几个孩子路着喊着 她们的喊声像圣歌点燃我的沉默
并迫使我在甜美的阳光中爱抚花的光环 吮吸
洁净的空气 是这里的风清洗着我的血液
在风与黑暗之间 我的身影不能倾斜 令人
迷醉的黄昏无法改变隐秘的话语 我爱这里的一切
说此话语的我没有一点伤痛 只有深远和永恒的向往
快要离开时 我听见那撕裂肝胆的蝉的叫声
越听越像是在哀哭 难道是它想多留我一阵……
2017年6月25日晚写于个旧
蝶恋
阵雨不停的下着 选厂外钟楼上的钟不知沉默了多久
又是谁在用余下的光阴 续写人世沧桑 我看不清
选床旁生长的一棵小树的叶片 是张开的还是合闭的
但我看清了日军当年轰炸时留下的弹孔 这些
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往事让人晦涩和麻木
一群东西南北来的人在雨中的钟楼前 在废弃的车间
留影或发微信 多么可笑的现实 ——离神很近
离人却很远 谁能抑制住这时代的潮流呢
失望中 我被一只美丽蝴蝶吸引得神魂颠倒
说不清它为什么不翻飞在鲜花之上 而要在被历史
抛弃的潮湿而散发着霉味的领地飞来飞去 然而
突然站在我面的一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上望着我
此时此刻 我觉得它的出现特别神秘 像它的生命
后来我在想 它是否是一位美丽的哈尼族姑娘的转世
不然 它怎么会来到这里寻找 或者等待
2017年6月26日于个旧
翠湖北路上的午餐
——致雷平阳
第一次到昆明 穿过西南联大的旧址我无可救药
就像今天在飞机上的那个白日梦 恍恍惚惚而又温暖
也许是天桥上的风吹薄了我的泪水 灵魂才会复苏
我是否在盛夏的腐烂气息里有些疲倦 更多的时候
花朵的尖锐 让我坚守无法言说的挣扎 个人的痛
和群多人的痛有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你我的情史
我们都是热爱诗歌的信徒 一对可靠的酒鬼 有时疯狂
有时傲慢 经常被别人灌得死去活来 无所事事
在一群又一群人群中狂饮和孤独 有时还在马路上撒尿
就我们两人的午餐 你叫来四菜一汤和一斤烧酒
你狗东西端起白开水和我碰杯 你说你喝废了
一两个月都没端白酒杯啦 还说明天一早要飞武汉
酒这东西有时不是好东西 我一直都有些害怕 摸着
良心说 我又离不酒 就像活着人离不开死亡
我在昆明怀揣黑色的酒瓶 反射的火焰让你没有轮廓
2017年6月23日下午写昆明西南联大旧址
不会沉默的的阿邦
当我的意识充满觉醒 那些失眠者和他们的灵魂
徘徊于这里幽暗或又明亮的芭蕉林 我自由靠近
一棵古树 抵达怪异的灼热 野花遍地的傣家村落
渴望的不是燃烧的愤怒 而是美与丑对此后的平静
面对滚滚不息的红河 我永远在低处被神灵呼唤
谁在犹豫中怀疑什么呢 那些苍白的面孔显得更加虚无
仿佛我行走在你散淡的山水间 发烫的雨滴
落满我懦弱的身体 我知道你并不介意时光随波逐流
阿邦 我相信你不会沉默 不会虚伪地夸耀自己
一无所知的我看见了你空间的自由 和充满富有的生活
2017年6月28日晚写于个旧
小蔓堤记
我穿越红河去阅读你 伤痕累累的石榴点燃欲火
灵魂的诗篇与我同行 假如我潜入你复杂的远景
成为你深刻书中的某个节点 谁还去谋取逆光
驱使更多的魔鬼与红河决裂 红色的血流溢出
风吹斜了树木 雨让我感到有些迷路 在雨中
一群亲切的鸽子让我甩掉忧伤 有谁相信许多活着的人
像这些绝望的石头一样 沉默在尊严与耻辱之间
你的秀色秘密是我的脆弱 野花从新与旧的红土长出
我将用最后的词语去赞美你自然的天空 在你的六月
遥远的时光隐身于语言的顶巅 而我只是翻阅和爱你过客
在雨中的记忆里 我的身体被孤独掏空 苍白的光
寒冷而锋利 几个老人坐在寨子的大树下用目光将我的想象
切割成碎片 此时此刻 我不可能将无法雕琢的词语斩首
难道我只能在特权和高贵面前继而落魄吗 暗处
无所求的欲念将我拒绝 在这雨中的异乡 是浩荡的红河
让我们看不清彼此远方的人的纯粹面孔 这个六月
似乎是深不可测 无始无终 我再一次被它绝望的处境
刺痛 这一切历史中的历史已经刻在我的冰冷的风骨里
2017年6月28日写于个旧
加级寨
这里的梨花早已远去 炽热的山寨怎么可能
是一首彝家悲伤的圣歌 我的沉默与寨子里孩子们的呼喊
自由的穿梭在其中 不知为什一阵风雨突然让我觉得温暖
是几个月前 满山遍野的梨花多么清秀诱人 而我等待的雪
早已飘落 所有梨花和飘落的雪可以作证 我思念的灯盏
没有熄灭 它在我的内心世界一直亮着 亮着哦……
说不清我在加级寨为什么有一种盲目的力量让我的沉默
显得更有意味 难道是彝族妹子罗岚的微笑加重我内心的痛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隐藏这个小小的秘密 持续多久为止
离开加级寨时 我竟然迷恋上了自己的影子 梨树下
如此硕大漂亮的紫色绣球凝视着我 一只黑色的狗欢天喜地
逝去的时光里 我会叹息加级寨那些朴素而又忧伤的事物
2017年6月28日写于个旧
植银杏
我狂热地在金湖边巴金公园的红土上植一棵银杏
精神贫困的我就多了一种渴望 我的孤独也植在这里
此时金湖的平静是一种状态 一些飞鸟来了
让人醉心的神奇充满魅力 树之魂和水之魂
对我而言已经呈现出多重意义的独立性 意外的冷
和雨后的风声驻足于山水之间 而我的另一种穷途
并不夺目 也许在今天 我的颓废高于逼人的夏天
2017年6月28日早上7:20时写于个旧
法国楼之诗
我用什么理由来说出你地老天荒的真相 个旧的黄昏
在等待我的是锈透斑斑的往事吗 金湖在倾说
法国锡商的风度和纱丁的泪水 也许都暴露于天命之下
在那些失败的无穷收获中 谁在与死神长期共眠
在个旧黑夜 我踩着的似乎不是伸向远方的铁轨
而是走进历史 与历史面对彼此 也面对自己而已
2017年6月28日早上7:20时写于个旧
阅读哈尼梯田
六月的哈尼 血丝般的铁的锈蚀穿越黄昏
我看见沉积的云朵刻刀般清晰 坠落如深潭的黑夜
晚风伸出修长的手指 缓缓地搅动山寨的夜色
那个躲在云层背后的哈尼姑娘 一边唱着情歌
一边点亮夜空里的星星 等待那枚酿熟的月亮
是的 这里不仅有白云 蓝天 飞鸟 乡音和野花
最初的视野里是一弯弯粼粼的波光 还有起伏的神秘
曲折之水在弯曲的寂静之上 滋润着哈尼人的光环
我知道他们原始的灵魂都赤裸裸的嵌在半山腰上
自由的生命在时光里充满真实 我已迷醉在其中
我在多依树享受日出的风景 好像被宁静的风吸了进去
犹豫中我变得更加苍白 我绝不怀疑眼前的白云虚无
活了几十年才明白天是无边的 当太阳压过枝头时
蝉鸣和梯田里的蛙叫声不分上下 六月的哈尼山寨姿色
隐藏在哈尼人生活的情趣里 水就是他们的丰碑
2017年6月28日写于个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