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讲词》自序
钟振振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说诗人是卖花人,卖花声里幽香扑
——《钟振振讲词》自序
长江流月去无声。不知不觉,笔者在长江之滨的南京从事词学研究与普及工作,已经四十三个年头了。说来也有趣,词学与我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因缘。
1963 年,南京外国语学校初建,笔者有幸成了它的第一届学生,时年十三岁。那所学校创办的目的,原是为外交部培养后备人材的。而从事外交工作,须得能言善辩。因此,名取“振振有词”之义,倒也上上大吉。殊不料 ,1966 年开始的“史无前例”,最终断送了我的“外交官”前程。1968 年,我怀揣一纸初中文凭,离开南京城,下乡插队务农。
十年后,以同等学力越七级(高中三年、大学本科四年)成为共和国的第一届硕士研究生,就读于南京师范学院(今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专业。硕士毕业,工作三年,又回母校攻读博士学位。从硕士到博士,都师从当代词学大师唐圭璋教授,专攻词学。1988 年毕业留校,教学之余,亦主要从事词学研究。至此,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振振有词”之“词”,并非“行人辞令”之“辞”,乃是“诗词”之“词”。造化弄人不自知,冥冥之中,命运和我开了这么个谑而不虐的大玩笑!
恩师唐圭璋先生,整整比笔者年长五十岁。老人与我,从名分上来说是师生,从辈分上来说却是祖孙。因为老人与先外祖施肖丞先生,既是同乡、同辈、同事,更是朋友。先外祖治小学,出章(太炎)黄(季刚)之门,曾任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古汉语教研室主任,十年浩劫中被迫害致死。他博学多才,善诗词书画,藏书颇丰。
四十多年来,笔者有过一些学术方面的著述,也写了不少诗词赏析的文章。前者是给从事学术研究的同行们看的,后者则是为中等以上文化水平的古典文学爱好者而作。比较起来,我对这后一类文字更为偏爱,因为它们的读者面要广大得多。
中国古典文学的优秀篇章,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宝贵遗产,也是世界文化殿堂里的珍奇展品,属于全人类。向尽可能多的人民大众介绍我们民族的这些文学瑰宝,是一项非常有意义的工作。我为自己能够从事这项工作而感到光荣,同时也为自己工作的数量和质量都不能尽如人意而感到惭愧。
收在这个集子里的唐五代宋元明清词凡四十二家六十四首的 五十八篇赏析文章,是笔者从自己历年来的此类写作成品中挑选出来的。结集印行前,又做了不同程度的斟酌、修改。所鉴赏的词作,除少量为人们所熟悉的名家名篇外,多是历来操选政者所不怎么注意的中小作家的佳制。其主要特点,一言以蔽之,曰“奇”:或题材奇异,或构思奇特,或笔法奇变,或措辞奇妙,还是很值得一读的。
词,读懂读通其文字难;读出其好处来更难;读出其好处,且能为文将其好处说与他人,尤难;能为文将其好处说与他人,而其解说之文本身也很精彩,实在难乎其难。笔者是否读懂读通了所鉴赏之各篇词作的文字并读出了好处?赏析文章是否说出了它们的好处并说得很艺术?虽然我是力图这样去做的,却不敢自信。敬请读者诸君不吝赐教,匡我未逮。
若干年前,笔者写过一首关于说诗、读诗的《踏莎行》词(此调例用上去声韵,笔者改用入声韵,是新的尝试):
和月分梅,带霜采菊。一肩挑出深山谷。说诗人是卖花人,卖花声里幽香扑。
广义的“诗”,也包括“词”在内。此词用比兴手法表达了笔者对自己的期许,对知音的期待,总算可读,姑用之以为本文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