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楷第一人”张充和,写书法就是为了玩!
世间可下酒的东西有不少。为吃酒而吃酒的,炒几盘荤或素的菜,或一碟花生米,已是好。风雅一些的,煮一壶月光下酒。作家董桥另得新趣,他说张充和的毛笔小楷漂亮得也可下酒。《题凤凰沈从文墓》为1993年张充和、傅汉思到凤凰为沈从文扫墓时作。张充和的书法的确好,结体沉熟,骨力深蕴,笔笔稳贴,字字生姿,清淡之中流溢高雅气质。人们赞她是“当代小楷第一人”。又有人说,看了张充和那娟秀端凝的字,始知自己从未扎好书法根基。那时候,颜真卿《颜勤礼碑》刚出土,她把新拓的拓片一条条剪出来做成字帖临写。后来,张充和每过几年都要临一次《颜勤礼碑》,直至暮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张充和流落重庆,在重庆她结识了书法家沈尹默,并拜沈为师。沈尹默是个有趣的老师。他对张充和说:“我只教你方法,但你不要学我的字。”收了个学生,却不要学生学他,奇怪吗?不奇怪。世界上有一个沈尹默已是好,不需要再复制一个沈尹默出来;要紧的是,帮助张充和找到张充和,使张充和成为更好的张充和。这老师了得。沈尹默要张充和临古人字帖,开了十几种字帖给她,以博学众家之长,吸收并融会贯通,开创自己的道。这两首诗词作于1945年。蒋风白(19152004),著名花乌画家,初名鸿逵,江苏省武进县人,1931年入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师从潘天寿先生,1942年任教于四川国立艺术专科学院,1949年后曾任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苏州工艺美术学校高级讲师、苏州国画院画师。抗战期间,蒋风白流寓重庆,生活窘迫,以卖画为生,老舍、汪东、梁实秋等均为其题画捧场。张充和当时已有文名,也曾多次为蒋风白题画。这首七律作于1945 - 1949年之间。诗中的对句“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颇能反映作者的人生观。作者还曾将这对句写成隶书对联。许多年后,张充和谈及沈尹默对她的影响时,这样说:“他让我把眼界放宽了。”眼界宽广方能与众不同。张充和书法好,但她写字多为自娱,很少卖字。有人来求字,倘若碍于情面推拒不了,她会费尽心思打腹稿,酝酿多时才展纸搦笔写了又写,试了又试,直到写出气势,排好布局,这才浓墨淡出,一挥而就。作家董桥称她是“老谋深算”,又说她“写字实难”。难得如此“老谋深算”,如此郑重其事,又如此自出机杼。1968年,为纪念和傅汉思结婚二十周年,张充和作七绝诗二十首。诗前有小序云:“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十九日为汉思与余结缡二十载。时汉思因事去加州,十七日归,余病兼甸,未能稍备尊俎。追思往昔,历历如昨,因枕上口占二十绝以赠。”张充和为本书自选了其中的五首。第一首讲到景山,当时沈从文住在北京,张充和借居姐夫家,也就是在那里结识傅汉思。景山是两人约会的地点。第二首提到北京城外的玉泉山。第三首提到的“三海”即中海、南海、北海,张充和、傅汉思曾联袂在此泛舟。第四首第一句提到“霁晴轩”,原诗有小注云:“轩在颐和园中谐趣园后,自成一园。园中有住宅。一九四八年夏,杨振声、冯至及兆姐等三家在此消夏。余住琴音阁,汉思住亭子上,下有山石流泉。”诗中还提到了傅汉思当时正在勤奋地学汉语,随身带着辞典不时查阅,但是,交谈时词汇依然不够。1970年,傅汉思邀请饶宗颐先生到耶鲁大学研究生院讲学一年,在此期间,为了不使饶先生在异乡感到过于孤独,每个周未,傅汉思、张充和夫妇都请饶宗颐到家中吃饭。张充和下厨时,饶先生便在张充和的书房写写画画,所以张充和家中存有不少饶先生那一时期的书画。在耶鲁大学客座期间,饶先生还填了不少词,结为《晞周集》,其中有与张充和的唱和之作。张充和曾为饶先生词《六丑·睡》谱曲,并以玉笛吹之,饶先生称“声音谐婉,极缥缈之思”。前辈儒雅风流,于此可见一斑。《晞周集》由张充和以工整的小楷抄录后影印出版。词集最后一页左下角有张充和落的款“壬子二月张充和书。”款后有一方张充和请周策纵先生刻的小印“今阿买”。“阿买”典出韩愈“醉赠张秘书》诗:“阿买不识字,颇知书八分。诗成使之写.亦足张吾军,”在这里,张充和幽默地把自己比作替人抄诗的“阿买’。中国高等学府第一位书法艺术教育博士生导师、书法家欧阳中石赞张充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书家,而是一位学者。无论字、画、诗以及昆曲,都是上乘,格调极高”。张充和的对联不多见,这是少数的幅。对联的句子是张充和上世纪40年代作的首七律《寻幽》中的两句,颇能反映她淡泊的人生观。《黄州寒食帖》是苏轼的行书名作,内容是一首遣兴的五言诗。1983年,张充和在旧纸上临了此作,当时在耶鲁大学历史系任教的余英时先生见后十分喜欢,索取悬置家中。此件虽为临作,但并没有完全亦步亦趋,从布局来看,每行的字数和原作并不相同。原作点画飘逸,张充和的临作则显得苍劲,大概和所用纸张质地有关。张充和出生在个大家庭,张家不但姊妹兄弟多,而且从事文 字工作的也不少。三姐夫沈从文是名作家,众所周知。二姐夫周有光,是语言学家,如今已经一百多岁,仍然著述不辍。张家亲友的著作常由张充和题签,比如说,周有光先生2005年在三联书店出版的《百岁新稿》就是由张充和题写书名。不过题签最多的还是沈从文的著作。1988年沈从文去世后,不少出版社都重印了他的旧著。无论是他的全集,还是选集,或是纪念他的文集,大多由张充和题写书名。上图是她为岳麓书社1992年出版的《沈从文别集》题写的书名。为人题写书名,张充和讲究的是端庄,所以,她通常选择楷书。人人赞张充和字写得好,张充和却说虽然她对书法有种宗教般的热爱,但她写字就是为了玩玩。“我写字、画画、唱昆曲、做诗、养花种草,都是玩玩,从来不想拿出来给人家看。”玩,不是无事可做、一事无成,也不是玩物丧志,而是认真地去做一件事情,做事,找乐,养心,自在。玩,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张充和玩书法,玩的是修身养性。书法是修身养性的佳品。一管柔软毛笔,一个个汉字,在宣纸上,浓淡相间,纵横交错,满纸烟云,又取舍有度,松弛得当。这是在写字吗?是的。却也分明是在写生活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