痰与妇科疾病
痰，一般是指人体呼吸道所分泌的粘稠液体。而痰证之痰，具有更广泛的含义，除了咳吐的痰涎外，还包括病变组织器官内的粘稠液体（如某些囊腔中的渗出液）、某些病理性增生物（如痰核之类），以及一些隐而不见的致病物质（如痰湿流注）等。
痰是人体水液代谢紊乱的一种病理产物。脾失健运，肺失宣降，肾失排泌，均可停津留饮，酿痰为害，故历代就有积水成饮，饮凝成痰之说。如张景岳云：“痰，非病也，痰非人身素有之物。痰者，身之津液也。气滞，血凝，则津液化而为痰，是痰因病而生者也”。[1]
痰具有粘稠、重着、下流、易于凝结阻滞或随气漫散的特点，为人体致病因素之一。如王隐君所说：“内外为百病端，皆痰所致。”
妇科疾病的痰因学说
由于妇女生理病理的特异性，妇科疾病的痰因学说有其独特的内容。
痰气病因：据心理学统计，女性性格内倾型的较多，郁证的发生率较高。郁必气滞，运化受阻，停津生痰而致痰气同病，发生乳癖、梅核气等；痰阻气滞，血运不行，可致经迟、经闭等。
痰脂病因：妇女体脂多丰腴，据文献统计，女性肥胖病高于男性两倍。[2]肥人多痰湿，常致痰脂占据胞宫，产生经闭、不孕等病。
痰瘀病因：经、产耗血伤血、瘀血内着，经脉闭阻，津液不能正常敷布，则易孳痰为害。痰瘀胶结，而成痰瘀同病，临床可见到崩漏、癥积等；若顽痰瘀积益增，可致痰胎。
痰湿病因：湿为痰之渐，痰为湿之凝。妊娠胎长，气机不畅，或产后多食少动，亦易聚湿生痰为患，致恶阻纳呆。痰湿下流，可致带下、浮肿等病。
风痰病因：产妇阴血耗伤，津液不足，易生风化火、熬津成痰，风痰上扰，可致血晕、发痉。
另外，长期使用性激素类药物所导致的恶心、呕吐、头晕、肥胖、闭经、子宫出血等现象，也可考虑归入痰病的范畴。[3]
妇科痰病的诊断
宋·严用和说：“……其为病也，症状非一，为喘，为咳，为呕，为泄，为眩晕，心嘈怔忡，为愪忄蒦 寒热疼痛，为肿满挛癖，为癃闭痞隔，未有不由痰饮之所致也。”[4]这些都是典型的痰病表现。妇科痰病，多数人并不吐痰，亦没有上述痰证的表现，这是不同于内科痰病的地方，常给诊断带来困难。妇女因痰为病多表现为：体型肥胖，病程缠绵；舌苔白腻，脉弦或滑；病变部位闷、胀、痞、困、重、麻；肿块不红不热不痛，根脚漫散；病位广泛，无处不至；流秽浊液体等。
兼证的鉴别：痰气同病，多伴有胀痞窒闷；痰瘀内结，多见瘀阻疼痛，闭经、出血；痰脂凝聚，可见脂肥体胖；痰湿滞留，常有湿壅不宣；风痰上逆，多见风动木摇。
妇科痰病论治及案例举隅
1·痰所致月经病：痰渗胞络，常致经水质稀，色淡或如黄浆。陈修园说：“淡白者，虚也，有挟痰停水以混之，（四物）加参、芪、陈、半。” [5]吴茭山治脾胃湿痰经色若黄浆者，投二陈合四物、细辛、苍术，数服辄愈。[6]
痰阻胞络，闭阻艰涩，经水不能以时行，轻者愆期，甚者不通。丹溪说：“过期淡色者，痰多也，二陈加川芎、当归。”“躯脂满经闭者，以导痰汤加黄连、川芎”。[7]王隐君则主张用礞石滚痰丸逐败痰治闭经。[8]近人仍有用苍莎导痰汤或礞石滚痰丸治疗闭经的。也有分为脾肾阳虚、痰湿阻络和肝郁气结、痰湿阻络四型进行治疗的。[9]
痰瘀内结，冲任受损，发为崩漏。《济阴纲目》引丹溪语说：“涎郁胸中，清气不升，故经脉壅遏而降下，……故其症或腹满如孕，或脐腹痛，或血结成片，或血出则快，止则闷，或脐上动，其治法宜开结痰，行滞气，消瘀血。”提出用南星、苍术、香附、川芎作丸服，[10]或有主张用半夏丸、旋复花汤的，[11]或用苍莎导痰汤合二陈汤或礞石滚痰丸的。[8]李春华氏对该证的描述最详，指出该证多出现于中年以后，除一般痰证表现外，还见崩漏时发时止，经色紫黯多块，夹带粘物，体胖而浮，带下如涕如唾等症状，提出用祛痰浚血汤进行加减治疗。（药有苍白术、香附、陈皮、半夏、茯苓、枳壳、黄芪、蒲黄、五灵脂、当归、川芎）。[12]
附王孟英治月经愆期案：
张养之侄女，患汛愆，而饮食渐减。于某予通经药，服之尤恶谷。请孟英诊之：脉缓滑。曰：此痰气凝滞，经隧不宣，病由安坐不劳，法以豁痰流气，勿投血药，经自流通。于某闻而笑曰：其人从不吐痰，血有病而妄治其气，胀病可立待也。及服孟英药，果渐吐痰，而病遂愈，养之大为折服。[13]
附张子和治崩漏不止案：
一老妇血崩不止，滔滔不绝，满床皆血，伏枕三月矣，腹满如孕，作虚挟痰积污血治之。用四物四两，参术各一两，甘草五钱，以治虚；香附三两，半夏半两，茯苓、陈皮、枳实、缩砂、元胡各一两，以破痰积污血，分二十贴，每贴煎干荷叶、侧柏叶汤，再煎服之，服尽良愈，不复发。[6]
2·痰所致带下病：湿浊滞下，带脉失约，病作带下，脏关脾肾。脾肾阳虚痰湿下流的带下病，带下色白或清稀，或粘稠如涕唾。丹溪说：“漏与带，俱是胃中痰积流下，渗入膀胱，无人知此，只宜升提，甚者上必用吐以提其气，下用二陈汤加白术、苍术，仍用丸子。”还说：“肥人多是湿痰，以海石、半夏、南星、炒檗、苍术、芎藭、椿皮、青黛之类”。[7]陈自明亦说，带下属“湿痰下注，前汤（补中益气汤）加茯苓、半夏、苍术、黄柏，气虚痰饮下注，四七汤送六味丸。” [14]张又良氏认为带下理同咳痰，前者痰下流于胞，后者痰上犯于肺，痰湿内盛带下者，不止带而治痰，带下自愈。[15]张仲景还用化痰药（矾石、杏仁）制成矾石丸，纳阴中止带，邹云翔氏每多用验于临床。[19]
附张又良治带案：
吕××，54岁，躯体素丰，又恣食膏粱厚味，痰湿内盛，滞于胞络，带下甚多，色白粘稠，四肢重滞，头晕吐痰，舌苔薄腻，治予燥湿化痰：制茅术、制南星、橘红、姜半夏、僵蚕、象贝、前胡、羌活、白芷、蛤壳，服三剂后，带量大减，连服三剂而收功。[15] ·
3·痰所致胎产病：对于妊娠恶阻，沈尧封说：“呕吐不外肝胃两经病，人身藏府，本是接壤，怀孕则腹中增了一物，藏府机括，为之不灵，水谷之精微，不能上蒸为气血，凝聚而为痰饮，窒塞胃口，所以食入作呕……” [7] 临床上用二陈之类常效。
痰气阻膈，逼胞上逆为子悬，剧甚则眩晕为子眩。程钟龄说：“然子眩有因脾虚挟痰者，宜用六君子汤，若顽痰闭塞，而脾气不虚者，二陈汤加竹沥、姜汁。” [18]
胎动有因痰致者，如张飞畴所云：“……体肥痰盛，呕逆，眩运者，非二陈豁之不安……” [19]
转脬因痰者，如丹溪所言：“胎满逼胞者，盖因痰，胎避而下……有痰加二陈，甚者服药后探吐。” [20]
土卑生湿，湿盛生痰，木动化风，风痰上扰，发为子痫，程钟龄说：“若脾虚挟痰，（羚羊角散）佐以六君子汤。” [18]
产后血晕因痰者，机理与上近同，若痰盛气粗，景岳主用二陈汤；许叔微以瓜蒂、藜芦、白矾、雄黄取嚏治疗；《济阴纲目》以半夏末吹鼻，汪淇说：“取嚏治痰，先通其壅。”[10]产后昏谵，系痰火蒙蔽神明所致，治当豁痰泻火以开窍安神。
产后浮肿，用夺魂散，（姜汁、白面、半夏）。汪淇说：“……大概中宫有湿痰留积，致小便不利者宜之，犹服二陈汤能使大便润而小便长也。” [10]二陈非能利二阴，实由邪出之故。
附王孟英治产后昏谵案：
姚氏妇，产后昏谵汗厥，肌肤浮肿。医投补虚、破血、祛祟、安神之药，皆不能治。……询之，恶露仍行。曰：此证病家必以为奇病，其实易愈也。……凡产后恶露行而昏谵者，多属痰饮，不可误投攻补，此汤最著神效。（指蠲饮六神汤，药用菖蒲、胆星、旋复花、茯苓、橘红、半夏 ）。如方服之，良愈。[13]
4、痰所致的妇科杂证：痰湿下流，阻于胞宫，使胞塞腹满而不能受孕。朱丹溪认为，肥盛妇人不孕是由于“躯脂满溢，闭塞子宫，宜行湿燥痰”，[6]并设有消脂膜导痰汤（由二陈加南星、枳壳、车前子等组成）。[10]
古代有怪病主于痰之说，痰胎则是怪中之怪，故又名鬼胎。“此证由平素火盛多痰，适值经行胞净，痰浊乘虚入子宫与血相结，以致经闭腹大，状如怀孕，法当下其痰，则腹胀自消”。 [11]
汪淇治肥胖多痰难产者，用下胎丸，多妙（药有生半夏，白敛二味）。[10]
乳癖与梅核气，多是情志所致的痰气郁结之证，治疗可用消痰散结的海藻玉壶汤（海藻、陈皮、贝母、连翘、昆布、半夏、青皮、独活、川芎、当归、海带、甘草）和消痰开郁的半夏厚朴汤（半夏、川朴、苏叶、茯苓、生姜）。
附裴兆期治痰胎案：
一妇，头眩耳鸣，肉瞤筋惕，恍惚不得寐，乍作乍止，半载矣，后乃阻经四月，小腹如怀孕状……诊之，六脉弦细而滑，两关尤甚，曰此顽痰闭滞，血海壅滞，月事乃阻耳，其脉细而滑者，痰脉也，头眩耳鸣恍惚者，痰生热也。经谓治病必求其本，今病本于痰，必以治痰为首务，遂投礞石滚痰丸八十粒不动，再投七十粒，小腹微痛，次日又服如数，小腹痛不可忍，将夜半下如猪肝者四、五块，每块几盈尺，更下如破絮脂膜者无数，又累累若柘榴子，红白攒缀，连络而下者，不啻二三斗，小腹顿平，痛亦如失，最异者，吐痰碗许，俱如绿草汁色，口角流涎，不断如琴弦之坚……调理百馀日而愈，踰年生一子。[19]
参考文献
[1]张景岳：质疑录.6页，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1.
[2]山东省人民医院等主编：实用妇科学.393页，山东人民出版社，1976.
[3]段如麟主编：妇产科疑难病案分析.362页，人民卫生出版社，1982.
[4]严用和：重订严氏济生方.78页，人民卫生出版社，1980.
[5]陈修园：女科要旨.18页，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1982.
[6]江瓘编：名医类案.313页、321页，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1982.
[7]朱震亨：丹溪心法.转引于古今图书集成医部全录第九册.15页、434页、435页、84页，人民卫生出版社，1983.
[8]王淑珍：妇产科理论与实践.431页、417页，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1.
[9]朱南孙：肥胖型闭经治验.上海中医药杂志，（3）: 32，1982.
[10]武之望辑：济阴纲目.68页、395页、499页、207页、376页，科技卫生出版社，1958.
[11]谢观编：中国医学大辞典.3529页、3520页，商务印书馆，1955.
[12]李春华：略论痰瘀崩漏.新中医，（5）: 2，1982.
[13]王孟英：回春录新诠.333页、359页，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2.
[14]陈自明著、薛己校：校注妇人良方.卷一调经门·带下方论.31页，上海卫生出版社，1956.
[15]季明昌：张又良治带经验.中医杂志，（11）: 14，1981.
[16]黄新吾等：邹云翔医案选.313页，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1.
[17]沈尧封：沈氏女科辑要.卷上，15页，潜斋医学丛书十四种，集古阁印行，民国7年.
[18]程钟龄：医学心悟.190页、192页，人民卫生出版社，1981.
[19]魏之琇编：名医类案续集.卷三十四第二页、卷二十三第一页.上海书局石印，宣统元年.
[20]朱震亨：丹溪手镜.310页，人民卫生出版社，1982.
发表于《湖北中医杂志》198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