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心全城的旧书店都被杜继业洗劫过了。在每一个尘土飞杨的下午,老杜咕叽着含混不清的寒暄走进旧书店去,对店主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狡黠的小眼射出光来,飞快地扫视着书架,就像寻找可怜牺牲者的兀鹫。他一边凭着直觉与记忆体察书架上的排列与上次的不同,一边用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麻痹着店主的警惕性,心中却早已锁定了真正的猎物。要在书市的丛林法则中生存下来,一名好猎手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真正意图。他已经为猎物估算了价值、排好了座次:人民文学的网格本自然是最佳的…广西师大的理想国也不错…刘小枫现在只配拿来擦屁股…唔不过可以用来打掩护……。这位老练的前书商冷酷地衡量着,一切思想都是有标价的。最终,他夹着十余本新旧不一的书,颤巍巍地走向柜台,装作毫不在意地将它们一齐推到店主面前——最上面一本是郭敬明。有时候,适当的牺牲是为了更崇高的目标,只不过这次的妥协有点令人齿冷。想到这里,他心虚地瞟了眼门外,确保没有熟人在场撞破这一尴尬。他扔下一张百元大钞扬长而去,没有给店主留出进一步思索的时间。速战速决,即使诱饵会降低对方对自己的评价。店主只来得及投出一瞥。在那一瞥中,《小时代》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还能怎么开价呢。他压抑住心中的喜悦,在混杂着疑惑与轻蔑的注目礼中,慢慢消失在拐角处,踌躇满志地去寻找下一个受害者。生意就是生意,为了在这个蛮荒的世界活下去,他甚至可以和人教版小学教材编委会谈交易。他没有办法。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幸运,幸运于竟然尚且可以收获猎物。没有人知道他的家中藏着一个庞然怪兽,一个外形与书架无异的、欲壑难填的饕餮。他每天的猎物都是颤栗的祭品,只为求能让自己多活一天,不至沦为兽腹之物。希腊式的商人只是外表的伪装,实则他早已驯服为不可名状者的丧心奴仆,直到用尽所有的财产,直到卑微生命的终结。以上内容全部出自我的臆想。从今天起我将按照中世纪的命名法称杜继业为Gilles Du de Saint Minos 'the Greek',不接受异议。如果不是这奸商洗劫了所有旧书店,凭啥我什么也买不到?今天所有的斩获就是一本99年1版1印的《剑桥战争史》,差点就要空手而归。我承认,《我与地坛》纪念版突然出现的时候,我的心脏不争气地大跳了一下,这本书仿佛是在等我。但是划线太多了,翻了翻决定还是放回去。顺便说一句,芥子书屋有两本全新的董桥,厚厚的Oxford精装。你们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