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票”和“下海”
(摘自《宋韵京剧》)
我不是票友,甚至很少进票房。不是我不爱唱,而是实在没有时间,我的工作作习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三天打渔两天晒网,难免让人觉得没有诚意,顶多是凑热闹的,久了必然会惹人烦,干脆就不参与了。但偶尔还是会进去乖乖地坐在角落里听上几段,好的票房也是很有感染力的,能过瘾。
什么是票友?就是指业余的京剧演员和琴师。票友唱戏不能收钱,这是个规矩。相传清初八旗子弟凭朝廷的“龙票”,赴各地演唱子弟书,为清朝作义务宣传。后来就将不取报酬的业余演员称为票友。票友“转正”(成为职业演员)就叫“下海”,现在一说“下海”多以为是经商呢。
纵观中国京剧史,名票和“下海”而成家立派的大有人在:
张二奎,原是清工部“都永司”经承,常以票友身份在“和春班”客串,后来失业才“下海”,由于天赋好、嗓子冲,很快成了名角。与程、余并誉为“老三杰”。
孙菊仙,出身商人家庭,屡试不第,投笔从戎,因军功授花翎三品衔侯补都司。常在各班社演出,成为名票。后来“下海”,独抱“安工”老生戏。九十岁时仍能在京、沪登台演出,与谭鑫培、汪桂芬并誉为“后三杰”。
刘鸿声,原是京城某刀剪铺的学徒,爱学花脸穆凤山的唱,得金秀山指点,正式“下海”。由于跛足不善做功,长于唱功。后改唱老生,亦常反串包公戏。
言菊朋,曾任清蒙藏院录事。因嗜老谭腔成癖,师从陈彦衡。于1923年随梅兰芳赴沪合作演出,正式下海。他的文学修养高,对字韵有深厚的研究。借鉴青衣、老旦、小生、地方戏及京韵大鼓的唱法,逐渐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与余叔岩、高庆奎、马连良并誉“四大须生”。
奚啸伯,拜师言菊朋,又得梅兰芳提携,正式下海。他咬字吐音极其讲究,唱腔独树一帜,得到广大戏迷的推崇,与马连良、谭富英、杨宝森并誉“后四大须生”。
陈大沪,曾在杭州公路局就业,以票友身份同梅兰芳合演过《四郎探母》。后正式下海,私淑余派,与孟小冬、李少春并誉“余派三杰”。
李宗义,青年时代加入中南国剧社票房,拜天津“票王”王庾生为师。后“下海”拜鲍吉祥,演高派戏为主,兼采余、马之长。
李家载,得言菊朋指点,活跃于票界,1960年正式“下海”。
龚云甫,早年从业玉器行,入小鸿奎班客串演出,先学老生,后改老旦唱大轴。
还有许荫棠、汪笑侬、王又宸、郭仲衡、孙钧卿、赵鑫培、金仲仁、卧云居士……不胜枚举,数量可观。
没有正式“下海”的名票就更多了,不妨也提几位老先生:
孙春山,旦角票友。曾任清兵部郎中。精通音律。梅兰芳的《祭江》、《武昭关》等唱腔设计均出自孙的手笔。
“红豆馆主”,名为爱新觉罗·溥侗。文武昆乱无所不能,并且六场通透。演《群英会》能饰周瑜、鲁肃、蒋干三角。对文物鉴赏也有很深的造诣。
程君谋,学老谭派,兼擅操琴。得陈彦衡指点,吸取余派声腔之长,孟小冬亦得其指点,很有声望。
“夏山楼主”,本名韩慎先。也曾问艺于陈彦衡,与许多老生演员都有交往。对老谭派唱腔很有研究,韵味醇厚。
值得一说的是,票友“下海”,往往从艺道路比坐科出身的演员,要更为艰难坎坷。除了艺术上要更为勤奋刻苦、处世上要更为小心谨慎外,受一些同业演员的排挤、作弄更是难免的事。从史料和回忆录中,我们能看到谭鑫培嘲讽同时代的刘鸿声,余叔岩讥笑同时代的言菊朋,奚啸伯受人奚落等等菊坛轶事。虽然就艺论艺,说的也未必全谬,但若对方不是票友出身,总是会留些情面的吧。
当世的票友,亦境况不同。有的能一掷千金,邀来名角同台;有的能著书立传,为传承国粹尽力。当然,更多的是默默无闻,爱戏如痴的人。我发自肺腑地尊敬每一位真心热爱传统艺术,为京剧倾心、献力的票友,不论是年长的还是年轻的,是风光的还是蛰伏的,是富贵的还是清贫的。
有的演员说票友:“唱戏,你们是玩儿,对我们可就是饭碗”。都说票友是“玩儿票”,以我所见,大多数票友“玩”得并不轻松。话说回来了,“玩”得再好,也不是饭碗,却是一辈子舍不下、离不开的了。这不是票友可贵、可爱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