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母驴
很奇怪,我突然想起了驴,想起了有关驴的一些事情。
说来话长。驴和驴真的不一样。1992年年底我结婚了,婆家就有一头驴,和另外一家人每家半个月轮流饲养。这头驴直至1996年才被卖掉,两家平分了钱。虽然时隔年代并非很久远,但,我还是回想不起来它究竟长什么样子,关于它的一切也似乎没有什么记忆。
我记忆最深刻的反而是我娘家养的一头母驴。这头母驴毕竟在我娘家生活十来年,十来年如一日地踏实肯干。它熟悉了我家的环境,更熟悉我家的几口人,似乎和我家的人都有了感情。这头母驴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关于它的故事也可以说能信手拈来。
记得这头母驴初到我家的时候是1983年,当年它还是头年幼的驴,我已经说不上来它是怎么到的我家。只记得它浑身毛色灰灰的,嘴巴和肚子下边的毛显得发白;驴的耳朵长长的竖立着;眼睛很大,细看真的不难看;唯独它的脸很特殊,简直太长了;还有那厚厚的嘴唇和大鼻孔,样子非常好笑。
可能动物和人一样,在幼年的时候都是非常淘气的。这头母驴刚到我家的时候,从来没有正常的走过路,它都是踢跳踢跳的,按庄稼人说的话,那就是一点儿老实劲儿都没有,可劲儿地撒欢儿。它经常戏弄的就是家里的那几只鸡。我家在山脚下,仅此一家,院子外特别宽敞。这头驴就在大门外拴着,如果鸡不小心跑到它的“地盘”了,它要么用它的嘴巴按住鸡,似乎是让鸡们长记性,吓得鸡扯着嗓子叫。要么就是用那大厚嘴唇叼着鸡的翅膀,左右胡抡,来回晃荡着,吓得这只鸡歇斯底里地尖叫,越是挣扎驴越不撒嘴,等到这鸡被吓得半死不再叫了,这驴反倒撒开了嘴巴,鸡被傻傻地丢在地上,回过神来,“嗖”地一下,站起身便飞跑,落下了满地鸡毛。此时,母驴像是知道自己办的坏事儿一样,仰起脖子“昂啊昂啊”地大叫一番,似乎在骄傲着自己的“杰作”,声音相当洪亮。
这头母驴是非常可爱的。我喜欢看它吃东西、喝水。我喜欢给它喂草,从而慢慢地喜欢上了给它割草。夏天,每当下午放了学,不管家里有没有预备草料,我都背起篓子去山坡转一圈,由于我家紧挨着山,不超过半小时,保准割来一篓子鲜草。好像只有这头驴吃到我亲自割的草我才觉得高兴。我拿起一把割来的鲜草,递到它嘴边,“吃吧,吃吧,特意为你准备的!”看着这头母驴张开厚厚的嘴唇,含起一把草,裹到嘴里,“咔咔”地嚼着,多余的草节从嘴边掉落下来。吃完这嘴,它又去吃新鲜的草了,至于掉落的草,除非驴槽里仅仅是这些碎草节,又恰逢它真的很饿,否则它从来都不吃。我父母就经常说我惯着它,饿着它就好了,它肯定把碎的吃了。可不管怎么说,我就是喜欢看着它吃我给割的草,哪怕糟蹋了不少我再去给准备。除此之外,有时候,喂饲料后驴会渴,我经常给它端一大盆清水让它喝。这头驴喝水可好玩了。它把嘴巴伸进水里,看不见它张嘴,却见到水位在慢慢降低,直至盆底没了水,它才抬起头。它可真能喝!有一次,它刚喝完水,我面对面静静地看着它。突然,它“秃儿噜”一下,像是打个喷嚏,那水花喷了我一脸,我吓得大叫,很长时间都在担心脸上长黑雀(qiao 读一声)子。后来,成年以后,真的长了黑雀子,心里还是有些埋怨当年的这头母驴冲着我脸的那一喷。驴睡觉也是很特殊的,它一般都站着睡,而且眨眼就是一个觉。所以基本上是看不到驴躺着的,除非它病了或者累倒了。
这头母驴忠厚老实,给我家效了不少力。说它忠厚老实,那是它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它渐渐成年了,渐渐变得沉稳了。因为家里有个小卖部,父亲得去镇上取货。开始时,父亲用自行车后座左右两侧绑上铁框带货。每当上坡时,根本骑不动,都需要下车推着走。后来,父亲就开始训练这头驴。首先让驴知道吆喝的声音代表着要它有什么行为。比如:“咦~咦~”,代表着让它往左走路;“喔~喔~”,代表让它往右走路;“驾~驾~”,代表着让它前行;“吁——”,拉个长音,代表让它停止。练好了这些基本要领,父亲开始让它拉货了。也不知道父亲从哪弄来的木板车,前边还有套驴的辕等那些配套的东西。第一次去镇上取货时,父亲坐在车的左侧最前方的位置,小鞭子不用挥,这驴就老老实实地往低头前走了。货物装满时,每逢走到大上坡时,这头驴拉着车的自身载重、一车货物,还有父亲,是真够重的了。只见它头越来越低,脖子往前曳,那劲头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离家门口最近的那个坡,至少有45°。到这个地方,一车重货,父亲只好下车,前边拽缰绳,喊我们后边来推车。不管怎么样,这头驴每次都能圆满完成任务,全程都见不到它偷懒,真是“不用扬鞭自奋蹄”的那种。因此,父亲也非常“宠”它。冬天拉货,每次到了家,父亲都不急于卸货,而是拍拍它的头、脸,然后卸下套,把它拴在桩子上,浑身上下地用手轻轻拍打。我曾不解地问过父亲为什么这样做,他告诉我说,轻轻拍打是快速使驴的汗毛孔闭合,以免寒风透进汗毛孔,否则驴会得病的。这头驴除了给我家拉货,还是帮助我们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从春天豁地,夏天打药驮水,秋天往家里运粮食,哪一样都少不了它。
这头驴虽然忠厚,但是脾气很倔。有一次,我和父亲一起赶着驴驮着水去给树打药。在家里,我们事先给驴备上了屉子,放好了驮筲,驮筲里装满了水。之后,我和父亲一起赶着驴上山了。山路崎岖并不好走,但是也是人们踩出了一条小路。很快,我们接近地边了,必经之路有个不算宽的沟儿。这头驴停下了脚步,我跨过沟儿,在它的前方拽着它的缰绳,使劲拽,可它却站在那纹丝不动。我越是使劲,它却越把头扎向地面和我拗着,似乎跟我在“拔河”。任凭我费了老鼻子劲,却怎么也拽不动他它。我重新回到沟儿那边,从它身后拿着小棍儿抽打它,它还是纹丝不动。这个驴脾气,真是犯起了倔。我拿它丝毫没办法,气愤之下,我狠狠地抽打着它。这头驴居然抬起两只前蹄,一下子把驮筲掀翻在地,满满的两筲水就这样“哗哗”地流在了地里,结果药也没打成。我这个气呀,顺手又甩给他几棍子,嗨,没想到,这头驴扬起四蹄,大叫几声,顺着原路跑回去了。等我气喘吁吁地追到家,它却悠闲地吃着草料,让我哭笑不得。
人们常常把犯浑的人比喻成“活驴”,其实驴是有感情的。这头母驴六岁的时候,产下了一头小毛驴,特别可爱。目睹母驴产下小毛驴的一幕,顿时觉得这头母驴真的好伟大!小毛驴一落地是卧在地上的,它的浑身湿漉漉的,很努力地挣扎着几次想站起,又几次跌倒。母驴爱抚地舔着小毛驴的身体,也许是在母驴的鼓励之下,几分钟后,小毛驴终于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了!它径直走向母驴身下,尽情地吮吸着“母乳”。生命就是这样神奇,不到半天的时间,小毛驴蹦蹦跳跳的溜达着玩儿,不离母驴左右。看着母驴产下幼子,父亲特意给母驴加了餐,犒劳一下。渐渐地,小毛驴越来越强壮,转眼一个月了。小毛驴很淘气,有的时候它会远远地走开,凝望着,害的母驴焦急万分,不是大叫就是使劲地刨前蹄儿,示意让它回来。小毛驴玩够了,就回来吃几口“母乳”,再去玩。一天中午,我们都在午休,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小毛驴不知道怎么脖子绕在了母驴的缰绳上,被勒死了。谁也不知道它死前是如何挣扎的,更不知道母驴该有多么绝望,就这样,谁也没想到活蹦乱跳的小毛驴就这么死了,家人着实为了此事惋惜了一阵子。最伤心的是这头母驴,自从小毛驴死后,母驴明显的不爱吃草料,特别爱叫唤,天知道它是不是在哀嚎。渐渐地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我们才发现这头母驴瘦了好多,甚至干活也不卖力气了,脾气更是倔的出奇,有时候竟然一天都不吃不喝,实在饿极了再勉强吃点儿。再后来,这头母驴身上的毛一块一块地出现斑秃,就像长了癣。这头母驴越来越无力,似乎病入膏肓。一看这个样子,父亲说把它卖了吧,给它换个环境,也许它是想念小毛驴才得了病。
卖驴那天,一个中年男人以驴有病为由压了价钱,父亲也没争执。父亲自言自语地说:“卖吧卖吧,你好离开这伤心之地……”母驴似乎听懂了父亲的话,用它的头蹭蹭父亲的胳膊,然后有气无力地被那个男人牵着走开了。走了几步,母驴停下了脚步,回回头,望着父亲和我,“昂啊昂啊”地大叫几声,两眼竟然流下了大串大串的泪珠。父亲眼巴巴地望了许久,不舍地目送着它越走越远……
这头母驴离开我家距如今已经有四十年了,但是它的一切我依然记忆犹新。社会在进步,农村人用农用车、三轮摩托车代替了驴。驴渐渐淡出了农民的视线。但是,驴全身都是宝。在我国民间自古就有“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之说,驴肉早已是宴会上的佳肴;而驴皮则是贵重中药阿胶的原料和刻制皮影人的最佳材料。看来,驴还是大有“市场”的。
文/李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