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蓬岛在人寰
冯圭璋
仲春，瞧着门前河畔垂柳现细叶，红黄粉白次第开。忽听得友人吆喝去三山岛，赶紧跟随。
在东山长圻码头乘渡船驶入太湖，柔风拂面暖，春水绿胜蓝。20多分钟到三山岛先奇码头，岛上无汽车，山庄的黄老板与儿子各开一辆电瓶拖车在等候。前几年我到三山岛就投宿他家，虽不奢华，倒也整洁。黄老板告诉我：“正逢周日，儿子休息在家，帮我料理呢！”
黄老板经营的一幢三层小楼依山临路，底楼餐厅，二三层客房，安顿完毕已到午饭时间。餐桌上黄白绿色相间，太湖三白，浓郁鸡汤，菜笕竹笋马兰头今早才辞田园，满桌春风吹拂湖山田野的气息，须臾间光盘。
一行人大多不止一次来过三山岛，午休后四散活动，我和老伴随着一拨人去溜达。三年前，我尚有余勇与老伴等踩了四人自行车环岛兜一圈，如今生了怯意，不免暗自叹息。
出门左去，越小姑桥，穿小径过一片油菜地去湖边。空气如洗，碧水映蓝天，畦畦菜花金色，垄垄桃花灿烂，远堤烟树列阵，水上渔帆几点，千条岸柳尽向西。春天染绿了湖山，也润泽了游人心情。
循路信步南去，体会“竹杖芒鞋轻胜马”之意。水边老树返青，树头群鸟欢鸣，牛背石如老牛卧树下，只是懒得近前去。一路逛到吴王堤，飞龙桥虹跨长堤南北，堤东山脚水边太湖奇石林林总总、千态万状，站在桥上观水中“飞龙”，潜龙出水若隐若现。众人指指点点寻觅十二生肖石，好似研究性学习。我的老同事、87岁的介老，与我数次来过三山岛，走到此地照例说道：“此处原无长堤相通，我曾乘小舟涉水去看十二生肖石。”我照例答道：“我几次到得此地，总因湖水阻隔未能如愿观赏，亏得近几年建了这桥这堤。”两人相视一笑，原来都在追忆往昔时光。
过吴王堤进村落，疏篱深巷、果树农家，长长的小姑码头宛若张臂伸入太湖，远处日头西斜，喜摄影的和爱拍照的一齐兴奋，那边摆个姿势渡头看落日，这边心领神会频频按快门。夕阳冉冉下山，春日无计留，只几场春雨，就绿肥红瘦春去也。
次日早餐，喝着稠稠米粥，嚼着韭菜薄饼，说要去看板壁峰。附近便是去板壁峰的樵径，一行人小心翼翼拾级而上，过普济桥紧走几步，西望豁然开朗，远眺水天一色、氤氲茫茫；近处泽嶡两山如神龟浮水，点缀着数点渔帆、几段绿堤。本岛岸边树木繁茂，掩映粉墙黛瓦。三万顷湖裁一角，七十二峰剪片山，尽是太湖天下景。
再前行几十步，山坳里奇峰突兀如巨掌插天，即是号称吴中第一峰的板壁峰，我虽没了第一次看到时的震撼，却也默念着明张岱在《花石纲遗石》中写的“见一怪石辄瞋目叫曰'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想怡园假山有湖石三爿并立，称“屏风三叠”，许是眼馋此峰。人山桥下的花石纲遗址少有植被，粗看疑是灰褐色泥沼，其实石坪如砥，几枝野树钻出石缝，苍凉寂寂。残崖巅的蓬莱亭乃是观日出日落绝佳之处，回头轻声与介老说：“我们那年上去过的”。断崖壁上刻着清人吴庄诗：“长圻龙气接三山，泽厥绵延一望间。烟水洋中分聚落，居然蓬岛在人寰。”一样的行程，一样的兴叹。
下午搭乘电瓶车去兜转，新辟的野外花园，精致的民舍，紧闭的宅院关不住春色，粉墙头有人修剪果树。干道支路条条整洁，时见村民逍遥地骑着三轮电瓶车，在路边随意停放，从车上拎件农具，就去坡头拾掇自家的茶果园，桃花源里劳作，平添一段春光。
转到东泊码头，伫立北望，春水侵西山，远峰连碧天，石公山缥缈峰明月湾影影绰绰，似可闻鸡犬声。忽忆去岁重阳，我和数位60年前的大学同窗聚首明月湾，在对岸遥看三山半落尘世外，齐呼堪称人间蓬莱，顿时勾起三分少年意气，相约来春访三山。如今暗暗屈指细数，几人年届八旬？几人冗事新添？方知已非易事。
当时只道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