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家在田野》| 我们试图融入三个群体 · DAY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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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家在田野」
导·读
今天是下田的第二天,昨天我们跟随不同的学者走访了三个国家,在他们的思辨与反省中思考人类学家在不同文化环境中的角色定位问题。而今天我们将走进三个不同的群体,继续跟随三位学者去思考那些被我们忽略掉的社会问题。
首先要接触的是残疾群体,人类学者罗素·舒特沃斯会和我们探讨脑瘫男性在试图与他人建立性亲密关系时会存在怎样的尴尬——当你的研究对象期望你帮助他进行非法嫖娼甚至做好各种性前准备时,你要怎么办?
第二个群体是一个派系斗争严重的中学,想要研究中产阶级的马丁·福斯发现那所学校里的每一个研究对象都希望能利用他来接近和劝服另一个群体,你该怎么办?
第三个群是社会收养群体,在那里收养者与被收养人的亲生父母之间存在天然的对立,学者乔纳森·特尔弗自己作为一个养父难以避免的陷入到了一方信任一方不信任的对立中,这又该怎么办?
人类学广阔的研究范围和研究群体或许正在告诉我们一件事: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摸透了某些人或某些群体群体。
🔜 你的任务
1、阅读《人类学家在田野》第一部分:第四、五、六章。
2、你觉得当下中国社会有哪些被忽略的群体和群体话题(注意是真的被忽略,同性恋、留守儿童这些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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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来接着昨晚的故事继续说。
昨晚说到我实在无法和长得像克莉丝汀·斯图尔特的小姐姐和她的朋友继续聊下去,于是我选择尿遁去厕所,并且通过厕所上奇怪的标示发现了这其实是一家「同性恋酒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gay吧」。
我,一个误入耶路撒冷gay吧、一脸懵逼的待宰羔羊,外面坐着两个可能是想要泡我的姐姐,这可怎么办呢?于是我决定屈从于人类的天性——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经过我的观察,虽然该酒吧只有一男一女两个洗手间,但目前酒吧里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暂时应该不会有人来洗手间,于是我决定先在洗手间里紧张的玩一会手机,并同时一边祈祷克莉丝汀可以知难而退的寻找新的聊天对象,一边思考假设十分钟之后我必须要出去而她们还没走,我们可以聊点什么话题。
我当时预想了几个可能不至于太尴尬,我的英文也足以应付的话题,比如:嘿姐妹我刚刚发现这是个gay吧,所以你和你的朋友是一对儿嘛?比如今天是12月31日,世界历一年里的最后一天,你们犹太人真的不庆祝这个新年吗?比如其实我来耶路撒冷是来做研究的,我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想和你们聊聊宗教、女性与自由。再比如姐妹我刚刚发现卫生间的图标很有意思,为什么这里的卫生间要这么画?
我觉得差不多了,卫生间的空气也不咋样,我可以出去了。
走出去的时候我发现克莉丝汀姐妹已经不在我之前的位置上了,开心的想要原地跳跃。但我假装淡定的洗着手,思考我接下来要去吧台再拿一杯酒,然后和吧台的调酒师聊聊,就不打扰其他兄弟姐妹们了。
洗着手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惊呼:“look!hey!Asian girl!”
绝望!无奈!崩溃!涌上心头。我回过头去,是一个很技术朋克打扮的男生。黑框眼镜、卷头发、白色毛衣、三个耳环:还挺帅的,像《杀死汝爱》里面艾伦金斯堡的男朋友。
于是我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尬聊,而且这次我们直接站在了卫生间门口聊。没有酒手机在兜里没有任何可以逃避的空间和道具。
“所以,你是一个人?”我点点头。
“cool!”
“事实上,我不确定,我来这应该是个意外,我是跟着谷歌地图来的,但我刚刚发现这个了这个”,我指了指厕所门上的标志,很好我刚刚准备的问题即使没在克莉丝汀那派上用上,也成功的拯救了当下的我:“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我猜的那样吧?”
“hahaha!yeah!baby!that what you think about!”
“所以你是gay嘛?”
“我以为很明显呢?”
“因为在我的国家,你的打扮还是挺像正常(normal)的男生的。”
很明显这次我说错话了,因为对方忽然歪了下头:“Excuse me?normal?”
我连忙开始解释,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直男」在英语里要怎么讲,所以只能先为我蹩脚的英语开始道歉,不恰当的用词道歉,表示并没有其他意思,并表示为了弥补我刚刚的错误,或许我可以去吧台请他喝一杯,前提是他可以接受继续和英文不咋地的我聊下去。
这个哥们人还是挺不错的,似乎并没有把我刚刚说的话放在心上,并且欣然接受了我的邀请。
这会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半了,酒吧里的人多了起来,吧台上陆陆续续坐了一些其他人。我和这个朋克小哥继续聊了会比如:我来了几天、去了哪些地方?比如我来自哪里,中国在他们的印象里是什么样的?我为什么要来以色列之类的相同话题——啊一个晚上把这些话说两遍真的很累。
然后我也了解到他还是个学生,学的是希伯来语,平时兼职会做一些翻译工作,是个gay,平时住在特拉维夫等等。
话题差不多尬住的时候,我忽然问了一个我很想知道的问题:”你看旁边那两个人好像也不认识”,我眼神示意了坐在朋克小哥身后的两个男生,“他们算是在dating嘛?在聊什么?”
朋克小哥侧头听了一会和我说:在聊他们住在那里城市,为什么来耶路撒冷之类的。
说完还朝我眨了眨眼睛。我俩几乎同时笑了出来:“原来全世界的酒吧聊天都是这样!”
“就像我们一样。”
于是我决定再次掏出我准备好的问题,我敲亮了我的手机屏幕,和朋克小哥说今天是12月31日,还有2个小时就要到2020年了,好像犹太人并不庆祝这个节日,但这个城市里有没有地方可以庆祝啊?这是一个很值得庆祝很有仪式感的时间。
他想了想和我说他知道有个外国人开的露天酒吧,那里可能会有活动。
我想让他给我个具体的地址,结果朋克小哥说:“虽然我是犹太人,但庆祝新年又不是亵渎神明,他想和我一起去?”。
说实话啊,我有一丝慌张。
“你确定你是gay吗?”
他再次笑了,然后说:“从十岁起,就很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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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后续故事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之前旅行后没空写的经历写一写。大家看个乐呵。但其实这个故事里我最想强调的是那个关于「normal」的误会,虽然这很大程度上和我的英语太烂有关系,但我后来反复思考我当时脱口而出时的潜意识是如何思考的:实际上很多时候我们会自顾自的把一些特殊群体和我们自己区别开来,在划分「正常」和「不正常」,并且怀揣着一个自认人文主义的初心想要去帮助他们。
就像林恩·休谟教授在序章说的:我所谓的使命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自私的。
我们自以为自己了解某个群体,但殊不知我们的「了解」和「想要帮助他们」的初衷,与他们而言却会构成歧视和对立。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罗素·舒特沃斯和马丁·福斯在进行田野时会不断的反思自己的动机,会出现自我怀疑与自我挣扎,会问自己到底人类学家是如何生活在夹缝中的——当进行群体田野研究时,关键不在于如何定位自身的角色,而是要找到自己做这个研究的合法性,而这种合法性也必然需要建立在「融入」「理解」「去自我化」的基础上。
群体性研究应当是研究「群体」需要什么,而不是「我觉得这个群体需要什么」。
这就是田野和一般性的文本研究最大的区别。
今天这三章的学术性内容并不强,比较而言我觉得第四章非常有意思,看到时候甚至想找出这位研究者的论文文本拜读一下:在第四章里我摘录了这么一段话:
我开始思考为何性工作者和性替代品,这些在美国社会被负面评价的东西,有时会被残疾男性视为他们唯一的性表达渠道。在经过这样批判性的质疑之后,我开始能够理解在美国社会,性在多大程度上被认为是自我个人的事情。我也开始认识到,为何诸如性工作和性替代这样的场景,因其偏离了性接触时要自我满足的理念而如此受人诟病。在美国,性行为被视为自我的反身规划,必须依赖于自给自足的技巧。那些无法以社会允许的这种自给自足方式为自己找到性伴侣的人,就会受负面评价。这些观点使我能够更深地理解乔希及其他重度残疾人土在寻求性亲密关系时所面临的文化背景。同时我还意识到,我在帮助乔希满足其性需求时所获得的私密资料,连同其他一些男人的故事,使我能够更深人地理解许多残疾人在面对性表达的望时所经历的挣扎。
同时和下午一位同学的思考结合在一起:一位同学在谈及我让大家思考的边缘群体时谈到了「主妇」这个群体,并引用了日剧里的一句话:“出轨是每一个主妇的梦想”。
其实无论是讨论残疾人的性需求,还是主妇的出轨梦想时,归根结底我们都在探讨一些「存在」但「特殊」群体的情感需求。我们的身边都有残疾人,我们的身边也都有主妇,但很多时候他们的社会属性如残疾和家庭工作已经完全取代了他们作为「人」的正常需求,这类人被社会扁平成了一些符号,他们自身的需求、乐趣、情感好像就被压抑到透明,社会看不到,大家会关注他们的工作、他们的职能、他们的义务、他们的残缺、唯独「情感」这个场景被忽视了。
所以「情感研究」或许未来会随着个体主义的进一步崛起,而变成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一些关于这个段落的思考,和本文无关。
另外第四章最开始的一段内容让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大家可以一起探讨。
第四章的开始作者提到了当下人类学存在的一种争论,即人类学家在进入田野的时候开始遭到越来越多的拒绝,尤其是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拒绝。与之有关的是与他者的接触和再现中失衡的权力关系这一争论,另一方面,女权主义者、非英语国家以及少数民族的代表也开始含蓄或者明确的质疑由非群体成员所进行的社会学科研究他们的动机与合法性。
什么意思呢?
大家想这个一个问题: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学者,他想要研究中国互联网上的饭圈问题。于是他在微博上进行了为期一年的网络田野,同时也在中国生活了一年。
这个时候你觉得他的研究是否具有可行度呢?
和本土学者相比,这位美国学者的研究又具有哪些参考价值,以及可能会存在哪些不足呢?
今天我们就讨论这个问题,你觉得人类学存在的群体排外性合理吗?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