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汉棉:夜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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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行 记
蒋汉棉
有一天夜晚父亲与大伯商量好了去做一桩牛生意。他们要带上我和堂哥做个伴儿,那年我十二岁,堂哥应该十八岁了吧。
次日凌晨四点我们就出发了。四野寂静空旷,明月正是高悬。脚下的土马路在朦胧的月辉下好似一条灰白色的飘带。远近的江湾河港里时有几盏明灭的渔灯。村庄、丘岭、田野、鱼塘……依稀可辨。父亲与大伯一路上断断续续地说着并不大声的话。我和堂哥跟在后面,他一边还飞舞着手里两尺见长的小铁棍,像个武士一般。其实我倒不害怕第一次走夜路的,因为有三个大人的庇护,更何况还有清风沐身,明月做伴。
我们是快乐的消遥的夜行人。我沿途是这样的乐着想着,轻爽的脚步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忽而就到了一条崎岖的山道上,这里的天地再没有先前那么空旷了,月儿也似乎削减了它身上不少的银辉,父亲和大伯他们没再说一句话。走了一小段,我的双腿开始有些发胀。我快步走上前忍不住问父亲:“这是走到哪儿了呀?”不曾想,话音刚落,父亲的巴掌就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尽管我对父亲的这一动作感到莫名其妙,但我还是不敢再多嘴。世界很静,静得能听见我们杂沓的脚步声。我看见父亲向堂哥打了个手势,堂哥很懂得,也不说一句话,就跟着父亲朝前走了。我与大伯留在原地,估计他俩离我们有一百米远的距离,我们才继续往前走。大伯牵起我的手臂、猫起腰、嘴巴贴近我的耳朵悄声告诉我:“我们到扁担坳了,这里有伙山贼,专抢走夜路人的钱财,他们两个在前面要是碰上山贼就故意抬高说话的声音,好让我们能够听见,暗示我们前面有危险不要再往前走了。买牛的钱全在我身上啊。”听了大伯的话,我方才明白,于是惶恐得不敢吱声,大气也不敢出,心一阵阵紧缩。两边黑魆魆的山鬼魅般向我们挤压过来,阴森可怖。月亮从山崖间探出狡狯的笑脸。我一边走一边身不由己地往大伯身上靠。世界仍死一般的静,静得可怕。凶悍的山贼,明晃晃的刀刃,父亲高声说话给我们的警鸣声,堂哥飞舞着铁棍扑向恶贼……这些好像马上就要发生的画面一幕一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杂乱交错,我与父亲虽相隔百米之遥却形同隔世,我害怕前面传来父亲高声的说话声又很想见到父亲,渴求父亲平安和保护的心理自不必言表。我低着头,傍在大伯的身上蹭蹭蹭地朝前走。我不敢抬眼望四周,因为我看到什么都是一副狰狞之相,那样我会吓得大哭的,会惊动山贼朝我们扑来。我们提心吊胆地走,走了好久了大伯才说:“六娃,不怕了,我们过了扁担坳了。”我这才敢抬起头来向大伯露出了难得的胜利的笑脸。不足一小时的山路却好像是走了整整一夜。大伯催促我快走,因为父亲正在前面等着我们呢!我高兴极了,飞一般地朝父亲跑过去,脚步变得异常轻盈。听父亲说我们到镇上买牛的路才走了一半,父亲和大伯还要继续赶路,我和堂哥要抓紧时间赶回家,因为我还要去上学。此时天已蒙蒙亮了。
之后的几年,父亲偶尔提起过我们赶夜路买牛这件事。他告诉我,那年母亲患了灰脊髓炎,需要很大一笔医疗费,家里全部的开销由父亲一个人扛着。听说那几年做牛生意很赚钱,但扁担坳这个山贼出没的地方是去镇上买牛的必经之地。那些岁月,那地段每年都有几起恶性案件发生。可父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是与大伯合计着去买几条小牛犊,待喂养几个月,让它们长得剽悍些,卖个好价钱。想想父辈们为了支撑一个家,不辞劳苦,挺而走险,实在不容易。
【作者简介】蒋汉棉,湖南永州人。当过老师,经过商,早期有零星文章散见于报刊,后辍笔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