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春雨漫评明朝历史（九十五）明武宗京城大练兵（下）

（九十五）明武宗京城大练兵（下）

正德五年十月底，帝国都城附近，发生了底层叛乱。

为了平定这场叛乱，地方部队、京营部队大批投入，但是，叛乱分子却是越围剿越多，而且越来越嚣张。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调入大批边防军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头带尾用了三年时间，总算平定了这场叛乱。

平定这场叛乱后，明武宗深刻意识到，大明帝国的军事系统，肯定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一切是显然的，平定一场帝国都城附近的底层叛乱，就折腾的鸡飞狗跳，用了三年时间，面对更强大的敌人，那还了得？

关键是，此时的达延汗，已实现了草原世界的基本统一。

在这种背景下，大明帝国的军事压力日益严重，如果大明帝国的军队，始终就这种战五渣的样子，会不会让靖康之耻重演，谁敢保证？

于是，在江彬的建议下，明武宗就把京城的军队，轮番调到边塞体验真正的军旅生活；并把边防军队，轮番调到帝国都城，接受皇帝的亲自操练。

类似的举措，以空对空的说，一点毛病也没有。

因为，不牵涉自己的切身利益，我相信正常人，都会认可明武宗的这种行为。因为，从理论，它就是一点毛病也没有啊。

问题是，关系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人们难免会用各种理由，否定皇帝的这种行为。

总而言之，皇帝怎么可以天天穿着军装，到练兵场，亲自操练军队呢？这太掉价了！

更主要的是，皇帝认为在练兵场上，天天操练军队，就可能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这真是太年轻了、太幼稚了。

再总而言之，让京营的军队到边塞，让边塞的军队到京城，没完没了的换防，这不是没事劳民伤财吗？

更主要的是，身为皇帝，不修文德，却天天和一些粗野的军人，吃喝坐卧在一起，这叫什么事呢？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官僚集团为什么会反对皇帝大练兵呢？

答案非常简单，那就是类似的行动，会让军事系统的贪污腐败空间变小；更主要的是，它会让官僚集团，必须得想办法主动补好以前的窟窿。

我们知道，大明帝国军事系统，最普遍的一种腐败；就是内部挂名吃空饷成风；老弱病残充数成为普遍。

大明帝国灭亡前夕，吴三桂的老爸曾说，臣所在军区，在册兵力8万兵马；实际上只有3万人马；而这3万兵马，真正堪称精锐，只有三千人。

我以前，一直以为，这只是一种文学化的内容。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徐光启给崇祯皇帝的奏章。

我们看看《皇明经世文编》中，徐光启巡视完地方军队，写给崇祯皇帝的奏章。

“臣于三月二十日以后，前后廵历通州昌平二处，据山陕河南三营、册开原额民兵一万六百名。内除三月以前沿途迯故、并选取援辽上等民兵外，实在者止六千八百三十七名。向来行文清勾，陆续解到迯兵并臣所募补教师家丁等共新收八百三十九名。今七月见在食粮民兵七千六百七十六名，此臣所辖三营兵数也。

臣自三月受事，前后逐名点选。核其年貌、程其勇力、除巳前选去援辽、今营中俱无上等外、止于中等下等内选出中上等七百一十五名、中中等一千一百九十三名、巳上二等。稍堪教练。其中下等二千一百二十二名、堪为火兵杂流。其余下等三则、俱不堪用。

故据臣所见七千五百人中。略能荷戈者，不过二千。并入可充厮养者，不过四千。求其真堪教练成为精锐者，不过一二百人而巳。此臣简选之大略也。”

这段话，大家有兴趣，可以逐字看一下；如果没有兴趣，我给简单转述一下。这段话的大意是说，

军队账面上一万士兵，徐光启下去检查时，却只见到七千多人。

更主要的是，这七千多人，恐怕也有许多，是临时请来的群众演员。

更惊人的事实还在于，这七千多人中，合格的士兵只有两千多人；能称之为精锐的只有一二百人。

剩下的五千多人，有两千多可以当民夫，搞搞后勤；还有三千多，那就是标准的老弱病残，啥也别指望。

从徐光启的奏章来看，吴襄所说的话，那就是标准的实话实说了。关键是，两厢对比，关宁铁骑也不是吹出来的，因为整体素质，就是比徐光启巡查的地方军队，要强很多。

明武宗时代，军事系统大约还没有腐烂到这种境界。但是，估计也就是五十步与一百步之别罢了。否则，在围剿霸州底层叛乱时，就不会那样狼狈。

在这种背景下，皇帝要在京城组织大练兵。自然会让整个官僚集团恐慌起来。

一切是显然的，皇帝亲自主持大练兵，军队内的各种黑幕，就有可能被层层揭开。

当然了，经过六七年的历练，明武宗已明白了，什么叫难得糊涂。

换而言之，帝国的贪污腐败无处不在，而且都是半公开的存在着；在小农社会中，它也缺乏解决它的客观条件。

在这种背景下，皇帝自然不会睁大双眼，按桌面上的标准，要求官僚集团；因为按这种标准要求官僚集团，根本没有意义，只会弄得上上下下鸡飞狗跳，大家都不高兴。

在这种背景下，皇帝通常就会划出一条红线来。

换而言之，没有越过这条红线，你们不论怎么折腾，我也假装不知道，越过这条红线，谁的手敢伸进来，我就砍掉谁的手；谁的头敢探进来，我就砍掉谁的头。

面对类似的玩法，大家通常都是不敢违反的。

因为这意味着，皇帝承认大家有贪污腐败的权力，只是希望大家在贪污腐败的时候，悠着点。

从情理上，从法理上，皇帝给你的面子够大吧。在这种背景下，你却一点面子不给皇帝，最后让皇帝砍了脑袋，能怪谁呢？

明武宗此时划的红线非常简单，那就是一个军区到底有军队，我懒得去细查；一个军区有多少合格的士兵，我也懒得细查。因为细查下去，恐怕都是血和泪。

但是，你账面上有十万军队，我希望你有三五万合格的士兵，不过分吧！我希望你有一万货真价实的精锐，不过分吧！

换而言之，我默认你可以吃两万人的空饷，还可以养两万老弱残兵充数。

这个空档够大吧！大到了，端在桌面上，把你们全砍了，恐怕也不会冤枉一个人。

而且这个空档，意味着多大的利益？你们肯定都清楚。

我给你们留下这样大的空档，你们还想得寸进尺？越过这条红线后，被我抓住，还希望我高抬贵手？那就是你们异想天开了。

总的来说，在账面上，大明帝国有着数以百万计的军队。

这样庞大数量的军队，只要有5％－10％的精锐；30％－50的合格士兵，战斗力也是惊人的。

明武宗京城大练兵的目的，大约就是希望帝国军队的整体质量，不会掉到这条红线之下。

注：相关的数字，只是为了大家对相关问题，有一个比较直观的感觉，并不值得深究。

更主要的是，类似的大练兵，就等于成立了黄浦军校。

因为，有资格接受皇帝亲自训练的军人，肯定都能称之为精锐；一切是显然的，有关部门的官员、将领，敢把一些滥竽充数的士兵，交给给皇帝亲自训练，那就是他不想活了。

要知道，有资格接受皇帝亲自训练的军队，也就两三万！

帝国上百万军队，挑选两三万军队；主管官员、将领，还能把一些不合格的士兵送过来，你说皇帝会怎么对他？因为，从你们军区内挑出来的精锐，就这种水平，你们军区的整体状况，还能想象吗？

在这种背景下，皇帝派锦衣卫老大下去调查，能怪皇帝不近人情吗？

在这种背景下，皇帝砍了你的脑袋，能怪皇帝不近人情吗？

接受过皇帝亲自训练的人，以后升迁的机会，肯定会比其它人多。

第一，他们本身就是标准的精锐；

第二、他们接受过皇帝的亲自训练。

以后，他们注定会成为大明帝国军事系统的骨干。军队内两三万，绝对称得上精锐的骨干为框架，整体水平，再差也会有个样子的。

要知道，他们接受过皇帝的亲自训练，可不是什么官面文章说法。

有点素质的皇帝，通常只是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点宝贵的时间，到练兵场发表一点点重要讲话；甚至只是在开训前，受训结束时，到练兵场发表一点点重要讲话。在这种背景下，大家说自己接受过皇帝的亲自训练，多少是吹牛X的说法。

问题是，遇到明武宗那种不务正业的皇帝，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为，明武宗通常就是整天泡在练兵场，和大家一块舞刀弄枪；甚至放着重要会议不参加，他也要跑出来和大家一块舞刀弄枪；更有甚者，老妈过生日时，他也要跑出来和大家一块舞刀弄枪。在这种背景下，大家说自己曾接受过皇帝的亲自训练，应该不算吹牛X吧。

而且，明武宗为了提高军队的战斗力，那是习惯性的提高军人的地位。

在这种背景下，勇武、尚武的军人，就有着更多的机会进入权力核心；而且，更容易和皇帝建立极度亲密的私人关系。

事实上，明武宗受到官僚集团的大肆贬低，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放着众多有学问、有素质的官员，皇帝却天天和一些没文化的、粗野的军人呆在一起，关键是，作决策时，还经常和这些人商量，这叫什么事呢？

总的来说，抛开云遮雾罩的、带有明显倾向性的细节内容，我们会发现，明武宗的作法，并不值得大肆非议。

要知道，明武宗这样做的背景，是草原世界已博弈出了一个，强势的首脑。

这个首脑有多强势？堪称大明近300年历史上，最强势的首脑，而且没有之一！

因为，当时的蒙古首脑，就是蒙古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达延汗。

在这种背景下，明武宗把主要精力，用于加强帝国军事力量，应该是没有大毛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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