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灯光

当晚霞渐落,天色越发昏黑,静默的田地毫无声息,我们忽然都拾起草刀,细听奇怪的声响,不知谁的一声咋呼,惊得我们夺命似地往家跑。

风声在耳畔疾驰,后背愈发冰凉,我的心也像要跳出来。一抬头,正看见那片微颤的苇叶,黛碧的河水,隐约可辨出细长的河堰,对岸那几座泥土房上亮着黄灿灿的灯光,婶娘正赶羊回圈,家门前的黄牛摇着尾巴……乱跳的胸口渐渐平复下去。

记不得多少次回家的傍晚,看到家里的灯光而心安。厨房上升腾起袅袅炊烟,母亲一定在做着饭吧,大黄牛正埋头吃着麦秸,父亲也下地回来了。姐姐呢,依稀听到了哄弟弟入睡的声音。

南时浒离家很远,荒无人烟。太阳落下的时候,人们早早归去,只剩下无边的田野、揸丫着虬枝的老树和沟坡上长得齐腰深的野草,四下无声,静得怕人。那里流传着死婴的传说,即便是正午太阳高照,也没有几个大汉敢在地里干活。

那一个傍晚,父亲拉着载满一板车的玉米杆子,碾下两行深深的车辙,拉过蹬着三轮车的老人,安稳地度过野鸡哀鸣的小桥,长着怪异枝干的树林,一直拉到灯火通明的家门前,我与母亲在后面推着车,疲惫早已战胜了恐惧。

放学的路上是快乐的,池塘蝌蚪,新柳绿芽,养蜂人嗡嗡的木箱都让人流连忘返。可肚子终究会饿,玩伴一个个回去,天色日渐晦暗,又有何理由不回家。匆忙拔起野地里的果苗,窝进书包,幻想着不几年也会结出榆钱、桑葚、桃子和杏。而捡回家的漂亮像章、钮扣、漆上白漆的破酒杯,终于被母亲发现,数落了几回。那些灯光,在月上林梢或是漆黑安静的星期五的傍晚一直伴随着恣肆的我们玩到很晚。

终于重新分了地,虽然并不肥沃,却离家很近,父亲、母亲回来得更晚。放学归来,正是顺路,我便跟着他们在暮色渐浓的田野里搭下手。光着脚踩进松软冰凉的泥土,扛起比父亲还高的锄头,看锄头在庄稼旁乖顺的撇过,便想着何时才能长大,像父亲那样轻巧地干活,将一大亩地锄个干净。

母亲提醒时间太晚,父亲看看暗淡的天空,终于放下那股子紧劲,唤我回家。路上白杨树叶哗哗响,蒿草发出浓烈的气味。母亲捏捏肩膀,感叹时间飞逝,身体比不过年轻的时候。“小时候啥也不懂,等真正懂事也就二三十岁了,五十岁人便开始老了,真正的黄金年月也就二三十年。”母亲略失落地说。我也在心底感叹过去欢乐的时光不再。父亲远远地撇下我们,当我和母亲走进灯光照耀的家,见父亲在厨房里正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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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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