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牌(小说)
老王的儿子毕业参加工作了。
按照周围熟人和朋友们的想法,该是一件天大的喜庆事。无论是在单位里还是在街道上,大家见了面都跟他热情地双手打拱祝贺:“心纯了,事浑(圆满)了”。
可老王的眉头啊,却老像是给麻绳捆扎了一样,拧成一疙瘩。任谁看了,都莫名其妙:老王这是咋的了,眉头蹙得像新端出冰箱的馄饨!
时间长了,跟他老婆一起在文庙广场跳广场舞的几位大妈们散布出了可靠消息——老王儿子分去的单位,是一个要权没权要钱没钱的穷酸单位。
“那个单位可怜的像给水洗过一样,经费紧张巴巴的,顾了上顿没下顿。领导整天在外面化缘。”她们都替老王一家惋惜。“上那么好个学校,给沤在那个墙旮旯里头了。”
大家的惋惜,就像一层雾霜,压得老王更是眉头不展了。他整天就像牙疼腮帮子疼,脸朝一边抽着。怕见人,更怕人问,上下班都尽量靠着街道边的树背后走:猫着腰,耸着肩,低着头,就是在谁家地里偷着拔了几个萝卜顺墙溜一样。
这样的日子一直熬到了年底。
那天晚上,儿子回家有点晚,还破例地喝了点酒。进门把手里拎着的包包袋袋往客厅随意地一放,嘴里吐着熏人的酒气。
老王夫妇在看电视,就等儿子回家一起吃饭呢。
“你们吃吧,我在外面吃了。——单位聚餐呢。”儿子嘴里叽哩咕哝地说,然后打包里掏出几个卡,往餐桌上一放,“明天咱们去买点生活用品。”
然后就摇晃着进自己的房间了。
“卡?”老王夫妇对视一眼,不相信似地发着愣怔。他俩大眼瞪小眼,相互打问,“啥卡?”
老王老婆伸手拿过来,眯着眼睛朝远处一伸,“购物卡。”
她把那几个卡一齐递给老王,是不同颜色的:有粮油店米面油的卡,粉红色的;有肉店的卡,蓝色的;有礼品店的,大红色的;有调料店的,白色的……
老王老婆弄不清来路,老王心里犯着嘀咕:“这小子,打哪里弄来的这么些玩意儿,可别犯啥错误啊?”
第二天一大早,不待天明,老王就把把头钻还在被窝里蒙头大睡的儿子拉起来,问他那些卡的事情。
“哎呀呀,昨晚会餐,人家给发的。——人人都有。”儿子迷迷瞪瞪的,拽着被子还要往头上捂。
只要人人都有,就不会出啥大问题。老王心里琢磨。——单位工会都是这样的。
那一年春节,家里的年货和走亲戚的礼品,他爷儿俩的卡足够了。还有些肉店,人家说如果嫌一次太多吃不了,可以随时来取。
疫情期间,儿子单位也入社区协助防疫。人家的慰问补贴比老王单位好多了,天冷的时候有御寒的,天热的时候有降温的。领导还隔三差五的过来跟大家坐坐,说“大家辛苦了!”
老王算是老江湖了,对各部门各单位的情况很了解。儿子这个单位,在他的印象里一直不死不活的,从来没有这么红火啊。
老王曾经试探性地跟儿子谈起过,儿子说他们新换了领导。新领导,新思路;管理机制变了,大家的积极性很高。
“现在检查比较多,经常下乡。下乡就有补贴,大家轮流去。底下单位也很欢迎去督促检查,跟我们关系处的热热乎乎的!”儿子说的很随意,但老王能感觉出来小伙子在单位工作的还算顺心顺意。
半年前那天晚上,老王老婆去跳广场舞。老王没事儿,也相跟着溜达过去。他不喜欢胡扭胡蹦,就在旁边石凳子上坐着听人聊天。
甭看文庙广场这地方, 闲人多,能人也多,四路八斜的消息都能听到。
白天很多人在这里跳交谊舞广场舞,一个中年男子,身体柔软的像面条一样。把很多女人给羡慕嫉妒恨的,“狗的咋比女人还扭的还妖娆!”
拆迁户们来这里玩纸牌,退休老干部们来这里扎堆聊天,还有些上班族来这里闲转遛弯儿。
那天晚上,老王碰到了跟他年龄差不多的老李。老李单位跟老王儿子属于一个系统不同单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单位咋样,跟一把手的能力有很大关系。”老李感慨地说,“几年前那个部门是最烂的,都没人愿意去。现在成了最吃香的了。”
老李说,现在的那个领导人年轻,脑子活泛。注意下去检查,同时跟底下联络了感情,同时制定了新的考核制度,授奖牌进行鼓励。底下的单位,很看重牌子,牌子就是荣誉,就是信誉,也跟绩效考核直接挂钩。所以,他们巴不得跟主管部门拉扯关系,走动也就很频繁了。吃吃喝喝的,那是经常的事儿。
“谁能想到发牌子也能盘活一个单位啊!”老李拍着大腿说。
那天晚上回家,老王一夜睡的很踏实。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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