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守周礼,不知通变,鲁国在春秋时期处境尴尬 | 经典中国通史70
鲁国在西周初期受封时,是头等侯国,因它是周公旦的封国,在周朝有特殊的地位。据说它可享有周室同等的祭祀、宗庙、礼乐等制度。周公旦是周王朝礼乐制度的制定者,自然鲁国也是嫡传。
所以后来传说伯禽就封,在鲁国变革旧俗,灌输周礼,花了三年时间才回报,当时周公就叹息鲁国这一套的“政繁”礼重办法,将使百姓疏远,终究北面事齐。说周公当时就预见到这一点,显然不可信,但伯禽的所作所为,演至春秋时代,结果确是如此。
昭公即位(前541)的第二年春天,晋国卿官韩起到鲁国庆贺新君,参观鲁国的档案图书馆,他看到了保存的《周易》、国家法令存档和鲁史《春秋》之后,说:“啊!周礼完整地保存在鲁国呀!我现在才知道周公的美德和周朝之所以能够统治天下的原因啊!”这也是春秋时人普遍的看法,所以有人说:“鲁邑之教,好迩(艺)而训于礼”,有人说:“鲁犹秉周礼”。这些,都并非虚言。
有一个故事,鲁哀公十七年(前478),鲁君与齐平公在蒙地(今山东蒙阴县)会盟,齐君向鲁哀公叩头,而鲁君只回以弯腰礼,因为据说鲁国有个老规矩:除非见天子,鲁君向任何君主不叩头。齐人很是恼怒,从此耿耿于怀。五年之后,还是这位哀公,又与齐平公、邾子在顾(今河南范县)会盟,齐君还记得当年之事,责怪鲁君不尊重他,他们还编起歌来:“鲁人有罪疚,几年以来还不自觉,恼得我们顿脚!就是因他死守儒家礼书,弄得我们两国闹口角!”
死守周礼,不知通变,的确是鲁国的特点,也是他们的社会意识形态和政治格局。因而鲁国一直守旧,不能振作,总是受他国特别是齐国的欺负。不过,到春秋晚期,这个儒家、礼家的堡垒也在起变化。
鲁国的“三家”指的是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三个家族,因同是鲁桓公之子,故又称“三桓”。打从鲁宣公死去的那年(前591)季文子乘机驱逐东门氏、清除异己势力时起,“三家”就逐渐强盛,并迅速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长期垄断国内立君立族的根本大政。其中季孙氏势力最盛,后来独揽大权,仿佛是第二个鲁君。
季氏这一家族颇有能耐,也不乏人才,如季文子死时(鲁襄公五年),“相三君而不私积”,人们称许他“妾不衣帛,马不食粟”,较为节俭廉洁,后来孔门也称赞他。子贡就说过季文子举贤任能、分财济贫,受到国人爱戴。
往后季氏通过一些体制改革等活动,逐步削弱公室,增加三家尤其是季氏自己的实力,最典型的要算“三分公室”和“四分公室”的事件,把公室的军事力量转到了三家手中,公室实力受到严重削弱。
鲁国公室空虚,鲁君的地位也就江河日下。公元前544年(襄公二十九年),按“弭兵”盟约规定,鲁君得亲去朝楚,这是姬姓国家的先例,而且在楚呆了半年多,中间废了鲁国自己的正月“朝正”之礼。去楚时,又碰上了楚康王之死,楚人故意让襄公按一般的使节身份参加“亲禭”的丧礼(给死者穿衣或置衣于柩旁),加以侮辱,亏得随行的叔孙穆子出了一计,才争得一点体面。
次年五月,襄公回鲁又碰上季孙宿借口卞邑守官反叛而竟将卞邑收归季氏族,也只得哀叹几声,还征询季氏派来问候的大夫公冶的意见:“我可以入国吗?”公冶回答说:“您是享有鲁国的,谁敢违抗您?”襄公算是得到一些宽慰,赏给公冶一套卿的冕服。进入京城时还有些犹豫,大夫荣成伯赋《诗经·式微》篇,取“胡不归”来之义,襄公听了,才进入国都。
襄公朝楚归国,已经“近乡情更怯”了,季氏对昭公更不在话下。襄公的太子死在襄公之前,至襄公去世,先是立其妾敬妫之子为君,旋即死去,只得由季氏作主立了敬妫一个陪嫁女人齐妫的儿子叫公子稠的继位,这就是鲁昭公。
当时叔孙氏就不同意,公子稠已经19岁了,还像个小孩子,嘻游无度,居丧不哀,不到襄公下葬时,他穿着的丧服就换了三次,衣的下摆蹭蹋得像破旧的衣服一样。后来昭公生母死了,三家不顾丧事当前,照样在比蒲大搞军事演习,昭公仍然不表示丝毫的悲哀,招致很多议论。
晋国人说:这样不思亲,是得不到祖先保佑的;三年之丧竟没有一天的哀思,人民也不畏忌国君了。宋国人议论说:鲁君丧失政权已经四代了,季氏专权已经三世了,没有民众基础而能行使君权的事从来是不可能的。
昭公在位的第二十五年(前517),被驱逐的事件终于发生了。起因是季平子同郈家斗鸡,双方都给自家的鸡武装起来,季氏却发怒,指责郈氏并侵夺其房屋。同时,季氏又窝藏臧氏家族内争而逃来的人,于是郈、臧两家都恨季氏。这时,鲁国要向襄公举行禘祭,可是找不齐表演万舞的人,表演者都到季氏家里去了。臧昭伯借此公开谴责季氏的行为,大夫们也都怨恨季氏,一下子季氏俨然成了众矢之的。
这时有人向昭公进言,策划除掉季氏,昭公看到这种形势,为之心动。因为季氏势力大,有的人不主张专业做,如东门氏的子家懿伯(羁)就认为不可行,但他因已得知君主意图,为免招嫌疑,就自愿留在昭公身边。
当年九月,昭公和反季氏的家族毅然进攻季氏,杀了季平子的弟弟公之,打进了平子的住宅。季平子见事不妙,先作退让,提出请求:把他囚禁在费邑(季氏私邑,今山东费县),或让他呆在沂上接受审查,或给五乘车众让他逃走,都没有得到允许。
只有子家懿伯劝昭公应允,说季氏发号施政很久了,收买人众已经不少了,一旦有人背叛你,那就不可收拾了。话说得很中肯,可是昭公哪里能听,郈氏主张趁早杀掉季平子。昭公正待联络孟、叔两家,可是叔孙氏已经武装援救季氏,公室的武装反被包围,兵士毫无斗志,很快反攻为守,倒被叔孙氏武装所驱逐。同时间,孟孙氏先进攻郈氏,然后会合叔孙氏一起进攻鲁君徒卒。
昭公眼看大势已去,没有采纳子家氏建议讲和的意见,带了两个儿子与反季氏的一批人逃出鲁国,逐人者被逐,是鲁昭公始料未及的。
昭公一行逃到了齐国,齐景公张罗着慰劳他们,想把边界的一千个村庄给昭公安身,答应支持他去讨伐季氏。子家劝昭公不要接受齐君的安排,一则不可信赖齐人,二是接受了反而等于是人家的臣属了。昭公没有听这意见,臧氏一批人反季氏很坚决,只有子家氏抱有争取回鲁的愿望,从而明显地出现了分歧。
臧昭伯等人举行盟誓,子家氏不参加。中间还有季氏假意派叔孙氏来请昭公回国,鲁大夫左师展也想以一乘马车送昭公回国,均被昭公徒众拒绝、吓走或逮住。次年,齐国夺取了鲁的郓邑(今山东郓城县东)用以安置昭公。
公元前515年,晋国在扈地(今郑州北、黄河南岸)大会诸侯,一是因王室发生王子朝之乱,要各国派人为天子戍守;一是讨论送鲁昭公回国的问题。宋国卫国都主张送鲁君归国,而晋国正值卿大夫专权、削弱公室,与季氏同一鼻孔出气;他们视利而行,执政的范献子得到了季氏的贿赂,就威胁宋、卫的大夫说:我们可以跟随你们去围攻鲁国,可如果打败了,就得死难哩!两国也被吓唬住了。于是晋人就以“纳鲁君事有困难”而罢论。这段时间里,昭公辗转在郓邑和晋国的乾侯(今河北成安县东南)两地,受到人家的奚落,而没有归宿。
这时,晋定公新即位(前511,鲁昭公三十一年),打算武装护送鲁昭公归国,可是范献子阳奉阴违,使这个打算彻底落空。
就这样,鲁昭公在外流亡了八年,在第八年(前510)的年底死在乾侯。没有跟随外出的公子宋于是被立为定公。即位当年夏天,昭公灵柩归国,季氏还把昭公单独葬在祖墓的南边,中间开条沟,表示昭公不应与祖宗并列,真是恨及枯骨!后来孔子为司寇时,才把它与祖墓合在一起。
季氏逐君是春秋史上一件大事,由于鲁国与周王室、周礼的深厚关系,比起在这之前的卫国逐君就更为引人注目,列国议论纷纷,自不在话下。
晋国的史官叫墨的说:季氏逐君,国内人民也顺从着,列国诸侯也默认着,国君死在外头,也没人给季氏以惩罚,就因为季氏成为鲁君的第二,由来已久,经过四代国君,都是鲁君失政,季氏勤政。人民既然忘记了有个国君,谁去怜悯他身死在外呢?
史墨还提出一种变化的规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和自然界的“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变化一样,社会上贵族与庶人也会不断地转化。这番话不只是说的鲁国而是整个时代,也包括晋国在内,旧的政治结构都要大变。
以后鲁哀公也因君臣构怨,亡走越国,国人把他迎回鲁国,但还是死在他认为可靠的公孙有山氏的家里。哀公的情况实质上和昭公类似。
孔子把周代历史发展过程归结为四种世道的次第变迁:“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自诸侯出——自大夫出——“陪臣执国命”,的确道出了社会政治结构的变化趋向。
本文内容编选自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中国读本《经典中国通史》之《春秋史话》。《春秋史话》作者为王贵民、应永深、杨升南,三位先生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经典中国通史》全套共有16本,分别是:《夏商史话》《西周史话》《春秋史话》《战国史话》《秦汉史话(上)》《秦汉史话(下)》《三国史话》《两晋南北朝史话》《隋唐史话(上)》《隋唐史话(下)》《五代史话》《宋朝史话》《元朝史话》《明朝史话》《清前期史话》《晚清史话》。
这套书是由17位大多出生于上世纪上半叶的老一辈历史学家,耗时数年,精心编撰而成。从夏商到晚清的历史迁徙,五千年华夏史全景描绘,专业权威,又通俗易懂,老少皆宜,传世经典,值得学习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