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名发:回故乡
安徽怀宁 徐名发
大巴车自宁波返安庆,再次踏上了探乡之旅。步入车厢,副驾老张熟悉,笑脸相迎,热情招呼道:“徐(qí齐)部长,回家(gā嘎)去(qī七)”。熟稔的乡音,地道的黄梅腔,犹如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嗯,嘎七瞎(家去下)”,我回答道。车上多是在甬城务工的安庆籍老乡,听到我的浓重口音,立时有人咬耳私语:“这是怀宁人”。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母亲赋予我生命教我说话,儿时生活的区域则锁定了我讲话的方言腔调。自19岁离开乡土,带着故乡赐予我的乡音行走天涯。时至今日,已在宁波工作生活了45年,乡音根深蒂固,从未改变。
出门在外,遇见老乡,一开口就能辨识出来,挺好的。乡音拉近了彼此间距离。车厢里飘荡着浓浓的乡音,把素不相识的乘客们融合在了一起,无拘无束一路欢聊着。“远处的长江,可曾回头望,涛声、船鸣,呜呜作响。你开口,黄梅腔……”车里电视机播放着歌曲《安庆》,抒情、欢畅而优美的旋律,越发引起我对家乡的盼望,归心似箭。
车开进了故乡区域,我立马打开车窗,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我的立即感受到,是我熟悉的味道,好清新啊!
故里石库嘴处在皖河下游,紧贴河的北岸,背依狮山、西携象山,把扼冶塘湖口,故地又称为狮象把口。面朝着同马大堤围就的七里、八里湖,宽阔的湖滩,接纳着皖河所有的来水,汛情春涨秋落,造就出“春滩碧广、夏水浩荡、秋闻雁鸣、冬观草黄”之四时旖旎风光,形态万千。峰岚与烟波并绕,湖光与山色齐艳;渔舟唱晚雁翔空,长河落日晚霞红。这迷人美景中蕴聚出的清新空气,吸入肺腑的味道是甘甜的、是醇香的,且与日月同在,历久弥新。
我让车停在家门前河埠头,在河边抓起一把带有贝壳的泥土,它特有的气息让我忍不住闻了又嗅。我的人生就是从这片土地开始的。在这里,我睁眼看到了缤纷世界,有了我观察事物的视野;在这里,我落地迈出了人生第一步,让我懂得了怎样越过坎坷,踏上追求理想的征程。回想儿时,我在这岸边与小伙伴们玩耍、钓鱼、扳罾、捞虾、放牛、撑渡……半世归来,仿佛回到了当年,我兴奋地捡起扁石块往河里打了几个水漂,寂静的水面马上呈现出十几个圈圈。我高擎双手,心中呼喊:我回来啦!我被故乡清甜的空气、泥土的芬芳陶醉!
在河岸湖草丛中,我发现了几株藜蒿,便摘下几根端祥起来。野生藜蒿的茎杆是紫色的,蒿味很浓烈,沁人心脾。想起儿时与小伙伴们一起 “讨猪菜”(即挖野菜给猪吃)。踏着青草,闻着花香,哼着黄梅调,穿行在湖滩、田野中。当野菜装满篮子时,就坐在草地上,一起玩砸“四角”的游戏;或仰躺着,看白云在蓝天里飘动。一面沐浴着春光暖阳,一面畅想自己长大了,去哪里追寻理想,上大学?参军?外面的世界一定是很大、很精彩,我要去闯闯。
漫步河岸,见得一只渡船翻扣在地上,渡口已寂静无人。村组长、族侄寿贵告诉我,因发生新冠肺炎疫情,加之如今交通出行越发便利,来踏湖滩过渡的人越来越少。镇接县里通知,石库渡口撤销,拖船上岸封航。呀!逾千年的古渡口将从此消失吗?刚刚燃起的那份兴奋顿时无存。
历史上,石库嘴是皖河上最热闹、繁忙的码头之一,是皖西南生民通江出行之要津。如今陆运发达,古埠已散尽繁华,彻底消落。皖河下游湖滩绵延二十多公里长,宽达几公里,其中间至今没有一座桥梁。千百年来,两岸人们来往只得依靠船渡。
父亲在皖河里驾了一辈子船,曾在渡口撑渡船很多年。我十五、六岁时好玩,每逢假日,就跑到渡船上替父亲撑渡。如今古渡口消失了,我呆立在昔日熙攘的渡口埠头,沉思良久。渡口渡的是过客,更是人生。从此岸到彼岸再回此岸,周而复始,这个中蕴涵了太多人生况味,很难参悟透。
放眼宽阔的湖滩,碧草连天,犹如蒙古大草原。不由让我想起以前家门口两岸湖滩上都是牛群的景象。现在大多用机械耕田地。
见成群的野鸭、白鹭等飞禽闲逛,难得见到几头牛畜,湖草得以生息疯长。在我儿时,生产队原有黄牛、水牛两头耕牛。为多挣点工分,父亲揽下养水牛的事。我上小学时,也就成了放牛娃,早晚替父亲放牛。春去秋来,我与老牛相伴了五、六年。牛通人性,渐渐与我建立了深厚感情。每当我走到它的头前,它就将头低下,牛角前倾,意思是让我上它的背驮着我。我时常就坐在它的背上背书、唱歌,遗憾的是我不会吹笛子,表现不出经典牧童的样子。
后来我参军了,没过几年,家里来信说老牛死了,心里难过了很久。通过放牛,让我真切感受到牛的精神很了不起。它拉犁耕田,干的活最重,吃的却是草,不求回报。它脚踏实地、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品格很值得人们学习。
从河头转悠到了家里原耕种过的自留地。这是父亲在新中国建立之前,披星戴月,一锄一锄从荒坡上开挖出来的,面积也就三分多点。人民公社成立时,收归公有,后来生产队分自留地时,又分给了我家。石库觜依山临河,七水二山一分地,耕地稀缺。为了养活家人,父亲年年到荒坡上挥锄开荒,甚至连澡盆大小的地角空地也会刨个小土墩,种上南瓜什么的。无怪乎,秋天一过,家里的地上摆满了黄灿灿的南瓜,填补了人畜食粮。那年代粮食极度短缺,只能天天吃南瓜,吃的倒胃口泛酸水。每当我一见到碗中的南瓜,差不多要哭,但还得往下咽。父母亲、姐姐们及我都曾在这块自留地上精心的耕种,这些土壤中浸润着我们流下的辛劳汗水。我捧起一把土细瞅着,土依然是灰黑色的,就像瞧见了父亲当年黝黑的脸膛,父亲靠吃苦耐劳,自力更生,顽强奋斗的精神,领着全家度过了“三年自然灾害”那艰难岁月,顺利将他的6个儿女养大成人并哺育成才。如今,进入新时代,脱贫成功,小康到来,艰苦的环境似乎已离我们悠然远去。然而,艰苦奋斗精神,不仅不能忘却,更是要传承发扬。这种精神,永远是我们人生走向辉煌的基石。
我包上一捧泥土,将它带回宁波,洒在家顶露台小菜园里。这包故乡土壤里,浸透了亲人的汗津,格外的芳香。我坚信,用它种出来的菜也一定香甜无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桑梓情怀,是因为故乡的水土和绿禾滋润养育了我;是因为故乡的人和亲情吸引着我。无论我在何处,无论居异乡多久,乡情始终是激励我奋进的动力之源。这几年,我开始将自己经历、心中沉淀的故乡陈年往事书写出来,以期在字里行间浸渗我对故乡的一份情感。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我还试想,以打造文化“芯”片,讲好石库故事为路径,让故乡焕发新姿。假如能让乡情铺开生成一张白纸,我将持情愫之笔,在上面泼墨挥毫,尽情倾泄……书写描绘出故乡最新最美的画卷。
鸿雁归巢,游子归心。纵有万水千山,隔不断浓浓乡情;就算经年累月,淘不尽眷眷依恋。乡音、乡土和乡情之情索缠绕起来的线,永远牵着在外的故乡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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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名发,安徽怀宁人,退休干部。爱好写点东西,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