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梦想不遥远（上）
梦想不遥远（上）
中年后的闲聚，说的最多的是孩子。读书、工作、恋爱、生子，都是身为父母们津津乐道的。再扯，就扯到自己小时候的事了。像拽住一根老壮的藤子，拽着拽着就拽出了一串瓜。那尘封多年的往事，那充满辛酸的故事，仿佛就在眼前。
那晚闲聚，姚君第一次给我们讲自己成长的经历……
说起来都是令人伤心的事，到十岁时，我还跟着奶奶睡。我的奶奶，是影响我人生的第一个人，也是对我人生产生影响最大的一个人。
小时候，我家里特别穷，三间矮小的破草房，住六口人，除了两张床，一张旧桌子，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家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每次都是奶奶去她娘家，找她几个家境不错的侄儿，东家凑点山芋干，西家挪点粮食回来，让我们一家度过饥荒。因为家里太穷，我小时候一直睡奶奶脚头，我的两个妹妹就和我父母挤在一张床上。直到我上四年级，父母才在奶奶的床头另铺一张小床，我从奶奶的床上挪过来，我的两个妹妹从父母的屋里又挤到奶奶床上。
我家，人丁不旺，自我爷爷的上一辈到我父亲，三代单传，到我这一代，虽然我有两个妹妹，可在奶奶心目中，我仍是单传，是她唯一的孙子。小时候，用奶奶的话说我是黑干憔悴，又长的瘦小。晚上躺在奶奶脚头，老听奶奶唉声叹气的。奶奶说我长的丑，担心我长大后找不到媳妇。受奶奶影响，小时候的我，也认为自己长的不好看，这让我很是自卑。常常在奶奶叹气的时候，我也跟着奶奶一起叹气。
小时候，我家成份不好，是地主。记忆里奶奶常挨批斗。那时候我父母整天去生产队劳动，我就跟着奶奶。奶奶挨批斗时也带着我，她被批斗之前会关照我，就在附近玩不要乱跑。我不敢跑远，怕奶奶望不见我会着急；我也不敢离奶奶太近，怕人家把我也拽过去和奶奶一起批斗。每次奶奶在大队部门前挨斗，我就站在旁边奶奶望得见的那棵树下，一个人边等奶奶边默默流泪。奶奶有胃病，常犯，有次批斗会上，奶奶胃疼晕倒了，我哭喊着不顾一切的奔到奶奶身边，看到豆大的汗珠直从奶奶脸上朝下掉。我怕奶奶会死去，我感到天快塌下来了，我哭得伤心欲绝。当时我七岁，我想不明白，我家穷的有时连饭都吃不上，怎么就成了地主的呢？
转眼到了入学年龄，我的性格变得很孤僻，放学的路上，我不声不响的一个人走。我常想起奶奶说的，长大后找不到媳妇这句话，心里就有了莫名其妙的忧伤。从三年级到初一，犹如中了咒语，我被长大找媳妇这件事折磨得苦不堪言。我闷闷不乐，我忧心仲仲，我不想长大，我也害怕过年。有时候，因为很小的一件事，我会放声嚎啕大哭，哭得悲伤无比。
我的父母，都是胆小怕事的人，因为成份不好，成天愁眉苦脸的。他们很少过问我的成绩，更不会注意到我的情绪。他们每天起早贪黑去劳动，苦的累的脏的活，他们都咬牙冲在别人前头抢着干。每天他们都是最早去上工，最晚才收工的人。即使在劳动中受了欺负，他们也不会去和别人争辨，总是息事宁人委屈求全。
很小的年纪里，我就看过奶奶站在冷风里被批斗的过程，我也看过父母劳动时被人大声呵斥时的默不做声。这些看在眼里刻在心头的辛酸事情，让我觉得自己比同龄人，成熟得要早一些。因为家庭成份不好，我多了些不属于我年纪的苦恼和忧伤。不过这些藏在心底的情绪，并没有妨碍到我的学习，我的成绩在班里，一直是数一数二的。
为了我长大后能够找到媳妇，从我十多岁开始，奶奶就盘算着给我规划起未来。奶奶最先给我的规划是学瓦匠，奶奶说人都得住房子，有个瓦匠手艺帮人家盖房子，不愁找不到媳妇。过段时间，奶奶又不想让我学瓦匠了，她说我长的黑，又瘦小，做瓦匠风吹日晒的会更黑，不好找媳妇。奶奶想让我改学木匠，奶奶说学木匠比学瓦匠好，帮人家打个板凳桌子的，全在屋里干活。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我和奶奶说，我不想学手艺，我想读书。奶奶说书你先读着，学手艺也要等初中毕业呢。她说我家成份不好，必须学一门手艺，长大才好找媳妇。她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我告诉奶奶，我真的不想学木匠瓦匠。我只想好好的读书。我相信只要把书读好了，一些梦想准能够实现。可固执的奶奶，却不这样认为，他说我家成份不好，我又长的丑，怕我断了家里的香火。她认为只要学好手艺，有一门好手艺就能够找到媳妇。
读完初一，刚放暑假，奶奶说要带我回她娘家走亲戚，我很开心。奶奶娘家离我家也不远，就隔两个庄子。路上奶奶告诉我，她带我回娘家，是带我去看看，能不能跟她的一个堂侄学说书。听到学说书，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觉得说书和读书扯得上边，也是我曾经想学的。这一回，我和奶奶终于达成了一个共识。
奶奶的堂侄，是我们那地方远近闻名的说书人，以前有好几次，我听过他在我们庄上说书。他手里拉个二胡，嘴里连说带唱，那些活灵活现的故事，就从他嘴里飞了出来，让我崇拜不已。我曾看过他在我们庄上说书，一个晚上就挣大半口袋麦子，当时真的很让我羡慕呢！
奶奶带着我，见过她的堂侄，就算我拜过师傅了。按辈份算，奶奶的堂侄是我表叔。他嘴角上扬，人很和气，看上去老是笑咪咪的。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学校里的老师差不多，干净整洁。不像我种田的父母，整天穿的破破拉拉的。师傅很喜欢我，当着奶奶的面，他给我看了他一摞子书。三国水浒杨家将应有尽有，看得我眼睛发亮满心欢喜。他拿出一本薄薄的小故事书，让我先读后背。他告诉我：学说书必须先把书背上，然后才能去说。
那个暑假，是我整个青少年时代，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大热天，都挡不住我每天奔向师傅家的脚步。一个暑假下来，师傅的一摞书基本上都被我翻了一遍，三国水浒里许多精彩的故事，大概轮廓我也都能记得。在师傅的教导下，暑假结束前，我竟然也能囫囵吞枣地把《杨家将》说下来了，这让我非常的开心。
初二开学后，我感到自己明显有了变化，脸上多了笑容，心里也少了些忧伤。我常在课间说书给同学听。每天放学的路上，会有许多同学围着我，听我说书一直走到我家还不肯离去。因为成份不好，我家平时很少有庄邻来往。自从我学会说书，情况就不同了，星期天或农闲时，左邻右舍常会端着饭碗到我家门前听我说书，他们对我家人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了很多，这让我提心吊胆的奶奶和愁眉苦脸的父母，脸上多少也舒展了一些笑容。
升入初三，因为心里老想着说书，我的成绩滑了下来，班主任语重心长的找我谈话，希望我暂时放下说书这事，一门心思把功课学好。班主任说以我当时的成绩再加把劲，一定能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师傅也告诫我：说书是混饭吃的手艺，把书读好将来才能够有出息。师傅是我表叔，他更希望将来的我能够超过当时的他。尽管心中不舍，可想想班主任和师傳的话，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我把说书的梦暂时收起放一边去，又开始一心一意的学起了功课。
第二年中考，如班主任所说，我和不同班的另一名同学，真的被县重点高中录取了。我觉得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点。
第一次离家住校去县城读书，我十五岁，是父亲用借来的自行车送我去的，母亲和奶奶满脸笑容把我送到庄头的路口，母亲嘱我到新学校后好好念书，奶奶一脸挂不住的喜悦，不知她听谁说的，考上县中就能考上大学。她和我说，考上大学就不愁找不到媳妇了。我是满怀信心的去县中报到的，我只想考上大学，至于找媳妇这事，长大一点的我，却没有小时候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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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蔡小平，网名闲庭信步。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喜欢在文字中漫游，盐城市诗词协会会员，响水县诗词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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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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