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华年,我只是一只蚯蚓
豆蔻华年,我只是一只蚯蚓
成年之后工作之余,我时常独自站在窗外,看着夕阳下,疏影横斜着光晕的水波,清浅得如时光一般柔软。我的心事便在这样的光影里浮想联翩。
抬望眼,白炽灯点亮的苍白,我疼痛的心纠成一段伤,来自贫穷的无奈,来自对生活的渴望。
心尖上燃烧着一朵阳光,剪一窗明媚,在秋露滴梦的晨曲中温柔而醒,去看那落红点燃天边枫林的的火焰……
初三,那一年,我母亲的老师,后又是我的初中物理老师,看着我骄人的成绩,有望进重点高中,只待奋力一搏就好。
他对我的期待很高,常常利用他和妻子回娘家的空当,找到我的父亲,希望我能住校或者住他家也行。
以便好好地读书和复习,考出个好成绩。
那时候,伙伴们全部都住校,唯独我,一个人在风雨里来来回回。穿着破旧的鞋子,徒步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燃烧着的火把,映着我孤单的影子;踏过冰冷的河水,笼罩我幼小的无助;淋着蓬勃大雨,顶着酷暑骄阳,迎着霜雪的凛冽,一路走着,从一本书走向一堆书。
在老师给我父亲谈过后,父亲坚决的态度让老师有些无奈。
“她要住校了,那我们怎么办?”父亲横眉冷对着老师吼道。
是的,我没法去住校,没法安静踏实去住校。
那时候,姐姐读高中了,一个月就回来那么一天的时间,回来后第二天要走。而小我几岁的弟弟,在上小学,人太小,是帮不了什麽忙的。
十三、十四岁的我,正好能帮家里干些力及所能的事。
春季来,下田帮父亲扯光棍子草(类似马蹄,但个头小了10倍,这种植物的繁殖能力强,不及时除掉,会影响水稻的生长)。到了栽大秧的时候,我和弟弟下田扯秧子,插秧。
夏天里,除了要给稻田里除掉稗草,还要侍弄地瓜藤,掰玉米,抢收小麦,给柠檬土里除草,剪枝桠修枝,上肥料,打农药,给柠檬果子套袋。
金秋中,是最忙的时候,收割谷子,晒稻草,挖红薯和种小麦,每天忙得四脚朝天。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抠藕。
周末放假的时候,就和父亲下田抠藕,傍晚一起洗藕。但当父亲忙不过来的时候,我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放下书包,换一件长袖长裤,在牛圈里挑出一个筐,到草树(由稻草扎成的树)上撸来一把干了的稻草,裹成一团,要么蹲在池塘边上,挽着手膀子上的衣服;要么站在水里,合着水没过膝盖。弯着腰,准备着洗藕的工序。
觅在水里使劲在莲藕身上擦搓,要把它身上的黄泥垢和黑淤泥洗得干干净净才好。但也不能太过用力,不然到了第二天,就会被空气氧化成黑色,很是没有卖相。当然也必须把灌进黑泥的藕节来回灌水,使劲上下来回甩动,必须好好洗干净,要不就没有人买了。
洗藕的时候,最难受的是蚊子结伴在脸上身上疯狂地撕咬,一叮一个包,一叮红一片。抬手想挠,却够不着,那时想死的心都有。
天空猝黑,把白昼吞进了肚子里,此时越来越晚,秋天的夜越来越寒凉,秋风具备独特的悲凉。洗完藕的时候,全身酸疼,脖子都不是自己了,身上也被泡湿,站起来就打寒战。
父亲装藕的时候,我还得点亮煤油灯,从池塘里提着一桶桶的水,把木盆里的红苕洗出来,一会要砍好,以便早上煮成猪吃的东西。
洗好了红苕就接着喂家里的几头猪,把下午妈妈煮好的猪食拌好后,瘦削的身体扛不起一桶桶的猪食,便只能笨笨地一瓢瓢地舀给它们吃,再收拾好猪圈。
猪儿、鸡鸭、狗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我就和爸爸一起做一家人的晚饭。妈妈常年生病,基本上帮不了什麽忙。
爸爸生火,我在灶台上忙忙碌碌,看着袅绕升起的炊烟,心里一片温暖,总算一天要过去了。
可是,爸爸欲言欲止的样子,让我看到一堆堆的地瓜需要割须编成串。我就耷拉着脑袋,闷闷地拿着菜刀一点点地削掉根须,嘴里嘟嚷着:“爸爸,我还有那么多作业没做啊。”
“把这些地瓜弄了,再去砍一桶红苕,就去做作业吧。”爸爸无奈地说着。
“噢,好吧。”我的脸都扭曲在这个黑夜里,谁看不见我伤心的表情。
弄完了地瓜和红苕,夜的指针已经走至晚上12点多,爸爸妈妈弟弟都已经睡着了,我强打起精神,点起一盏煤油灯,翻开老师布置的作业,语文是作文,数学是几何,物理是些高深的电路图,化学是些方程式,那么多,那么多,何时才能做完?
心里宛如冬季的寒霜,一片茫然,寒颤不已。
平展着一本厚度相宜的作业本,泛着淡淡的墨香,在煤油的熏染下,我执笔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爬着,像一只蚯蚓,时不时停停写写,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徘徊。
夜,太凉,空寂的屋子里,漫灌秋凉至冬的寒气,我潦倒着在墙上的影子,那般苍凉,那般赢弱。手,不听使唤地在作业本上来去自如,不经过大脑的思考,走走停停。
左手托住头颅,右手握着笔,一瞬间,眯着双眼,一盹一盹的,这一埋头,额前的发哧哧地就燃起来了,一股焦糊的味道充斥鼻尖,猛然醒来,原来睡着了。
揉揉惺忪的眼,定睛一看,天,还有这么多作业没有做,怎么办啊?已经顾不得搓搓烧焦的头发,竟然没有一丝心疼的感觉,只想把作业做完啊。此时感觉自己好累好累。
油灯照不亮我心中的晦暗,照不亮我的前程;头颅强撑不起的是年少时的希望。我在瞌睡中挣扎、清醒、昏睡。
一个简单的文字,我写成了鬼画符;一个简单的数字,我纠成了凸起的土堆。一个简单的方程式,我写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超负荷的劳动,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作业本第二天交上去后,回来便是一把把红色的钢叉。要有多讽刺就有多讽刺。望着这些颤栗的红色钢叉,我使劲地哭着。
课堂上的走神和一不小心睡着,都成了老师炮轰的对象,老师狠狠地批评了我,骄好的成绩因为一张120分的数学卷子,在累得睡着的情况下,我只做了几个题,得了60分而绝望。
被班主任点名罚站。“一班的班长,所有老师眼里的优秀学生,家长的骄傲,竟然才考60分,你到底在干嘛?”他怒气冲冲地朝我咆哮着。
我只能任由眼泪划过,我知道我没有理由怪罪任何一个人,包括我的家人,因为生存本来就不容易。而我,实在没有能力克服那样负重的人生。
那个时候的我,像一只蚯蚓,挪动艰难的步履,在那一片天空下,任凭炙热太阳把我烘干。我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我想下辈子,我住进泥土吧,它会是我赖以生存的沃土,可以容纳我幼小的心灵,轻松耕耘,快乐成长。而不至
于在我那一本本作业里,一拐一拐,一弯一曲地演绎成我那蚯蚓般悲哀的绝唱。
几经周折,试图拥有四季轮回中曾有的繁华,可最终留下的是我那蚯蚓般坚守生命的那份感伤和悲怆。
豆蔻年华的负荷,是蚯蚓般叹息,挣扎、无奈、悲哀。我多想捧起一抔黑土,把岁月的皱纹笑成秋日斜阳;掬起一汪清泉,把往日的痛苦洗成春日花草!
踽踽独步的足迹,是我浪迹天涯的模样。我努力地冲破那束缚的格子,纵然曾经心伤。但,总要撑起顽强的头颅和从不停止的思想,驼起青春苦寂的成长。
我想透过我的泥土窗子,看到那斜辉铺撒的路上,总有会那么一点点绕不开的阳光。照亮我那阴冷寒凉的年华,让我不再觉得孤单;温暖我那冷冰冰的青春,让我不再感觉薄凉。
作者简介 叶墨涵,蜀中女子,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国林业作家协会会员,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社团副社长。从事建筑行业,业余喜好写作,作品散发于《山东文学》《辽河》《华东文学》《诗歌周刊》《散文诗世界》等期刊。崇尚作文如做人,虔诚、坦然、从容。